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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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沙沙声之后,好久,不闻一点声息,一切是如此宁静,静得让人可怕。我的身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粉。周围的石头上一片银白色,太阳照在上面发出刺目的眩光。我懵懵懂懂爬出来,抖掉身上的雪花,脑子里仍嗡嗡的。对岸黑色的绝壁上,雪像被人横切了一刀,留下了一个水平方向的与山崖垂直的断层截面。雪几乎填埋了冰河。

  庆幸我离它还远,这边山坡下只是洒了一层雪粉。

  我像一个白痴一样站在那里,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味道。许久,才回过神来,本能地向前疾走。那雪崩还可能再度发生。这时,我才真正害怕了,恐惧如同潮水席卷我的全身。我的身子在抖动,牙齿都不听指挥,上下牙直磕碰着。不断有巨响从远处传来。中午猛烈的阳光把积雪融化了,雪崩在大大小小的山谷里发生着。那传来的声音像儿时睡在乡村平原上,听推土机在深夜的田野里隆隆开过;又像虎啸,吼声悠长,震荡着山谷。冰川咋咋响着,像扳动大木船的桨橹,又如破冰船压上了冰层。连续“咔”“咔”响过几声,突然“哗——”地一下,坍塌的冰块掉到了水中。

  冰窿切断了去路

  我不敢等,不敢停,脚步跑得飞决,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抵消我心中的恐惧。我没有丝毫犹豫,继续向冰塔林奔去。它仿佛正给予我力量。只要看到它,我就觉得亲切。冰塔林太像人工做的灵塔了,潜意识里,我把它当成了人的象征。它是这条峡谷中唯一有人类气息的自然奇景。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此刻,对于声音的敏感,我的耳朵比猎犬的还警觉。原来是一股雪水从对面山头上冲了下来。

  在大岩石上跳跃,我看到了石头下面的水。有时,当我刚刚跳过一块石头,那石块就“哗”地一声,带动相邻的几块垮了下去。还有几次,当我踏过低洼的流沙时,它差一点把我陷了进去。这一堆堆石块,一坑坑流沙,才冲下来不久,极不稳定,危险陡然增加。我只能依靠自己的速度冲击。

  只一会,我就跑不动了,坐了下来,想起了光A、光B,盼望奇迹发生,希望他们突然出现在峡谷里。我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走在回去的路上了。在我走后不久,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程,光A几近虚脱,若再前行,便有生命之虞了。他不无悲哀地在一块大岩石上写下了:“老熊,我们回去了!”他希望我能看见它。

  坐了一会,身子一阵阵凉。冰塔林仿佛就在我的身旁,正发出幽幽的蓝光。看看表快下午两点了。然而,冰塔林已使我失去了理智,我无法放弃。

  爬上一个高高的大石块堆砌的坡,它几乎就是一座小山,我终于抵近了冰塔林。它挨我是这么近,就在离我不到两百米的地方,连塔下覆盖它的砂石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它似乎是由不断陷落的冰川形成的。塔下的冰川被一层厚厚的砂石盖着,只有坍陷的地方,才露出洁白幽蓝的冰来。我脚下的冰川分明是一块块塌落成大坑的,怎么解释那排列得很密的冰塔林呢?也许是强烈的太阳把冰层融蚀成了冰塔?但千万年了,冰塔林不是在融化而是在增大增高,有的形成了冰帘廊道,有的形成冰钟乳,有的如蘑菇,似春笋。它那塔身一道道横向的棱,酷似灵塔的底座,却是太阳创造不出来的,不知又如何去解释。冰川的发育我不懂,冰塔林的成因就更加迷惑不解了。

  我边看边慢慢走下山坡。在我的前面,一个巨大的足有半个足球场大的冰窟窿横在面前,它一边与冰河相连通,一边是一面陡的山坡,坡面直插入坑底。山坡不再是金黄色的岩石,而是灰褐色的碎石。

  最后胜利的一刻,我被这个深不见底的冰川巨坑挡住了去路。

  滑向幽深冰川的瞬间

  我审视着这个陡坡,它是由泥石流形成的,从下往上看,好似不是十分陡峭,也许我能从坡上爬过去。要去冰塔林,这是唯一的选择。

  我想都没想它的危险,就迈上了石坡。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斜向上的方向,开始了穿越。没多久就上到了半山坡,我不敢往脚下看。我无意中瞥过一眼,从上往下看完全不是从下往上看的情景,我好似攀附在峭壁上,脚下是万丈深渊,只要我一失足,就连人影也找不到了。

  我几乎是紧贴着石缝爬的,越爬我越心慌,我看到了新色的黄泥砂,还有石头下流动的小股暗流。这个陡坡是大滑坡后刚形成的!由于我的走动,已经有石头在往下滚动。

  正当我抬起右脚,身子重量全集中在左脚上时,左脚一滑,脚下那块石头滚下了坡。它一滚,带动了几块石头往下滑,我往石坡上一扑,紧紧抱住石头,我感到整个山体在徐徐往下滑动,我心狂跳不已,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下滑止住了。我的心发怵,矿泉水、压缩饼干全丢了。我抬头望山坡,头上约二十米处,隐约有一条横贯而过的浅白色的线,线之上坡度要缓一些。那条线一定是不同坡度的坡面相交形成的,是否是一条路呢?

  我背好相机,目光搜寻上爬的路线,发现紧挨我左手有一条浅沟,那里一线浊黄的水,正在汩汩往下流,我慢慢地移过身躯,把身子全伏于这道约有约无的沟中。我开始沿着浅沟一点一点往上挪。

  我又犯了一个大错误:我越爬越高,根本没有那条线,山势反而更加陡峭了。我惊得出了一身冷汗,这一次,对自己能否脱险,我一点把握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我发现了人的超意志力量。我表现的是那么理智,我仰过身子,竟取出相机,对着离我只有一百多米的冰塔林连拍了三张照片。

  我彻底失望了,我知道自己没法到达冰塔下,我的眼眶里滚出了两颗冰冷的眼泪。一切的一切,都只能在这里划上一个句号。

  我又一次面临生死关头。在青海湖,那天黄昏下着雨,车子从鸟岛往西宁开。司机把中巴车开得左右摇摆,像坐上了海盗船。山坡草地和湖滩飞快地闪过,我知道会出事,叫过导游,要她告诉司机开慢一点。我说,这样疯开,非出事故不可。那愚蠢的导游不但不听我的,反而责备我说话不吉利。无奈,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有听天由命了。汽车一个左转弯,走上朝东路的路时,突然失去了控制,从路的这边摆到那边,只两个回合就一头扎下路面,翻滚向山沟。

  我那时也是出奇的冷静,当汽车超出正常摆幅时,我知道大祸临头了。我猛地站了起来,双手抓紧左右侧的两根扶杆,双腿叉开抵死两边座椅,眼睛注视着车前的路,等汽车一头冲下坡去时,我就随势跟着车翻起了跟头,事后,我对自己当时的冷静不胜惊讶。知道了避无可避,只有沉着面对。

  满车的人鬼哭狼嚎,四周都是撞击的声音。好在山沟边有一堵凸起的坡,挡住了翻滚的车身,中巴车只滚了一下就停下来了。虽没有出人命,但许多人手脚骨折,不少人鲜血直流。只有我安然无恙。那天半夜一点回到西宁,同行的张宇、梦雨急得团团转,正准备报警。

  这一次又是大难临头,我的心绪乱极了。我不允许自己这么慌张,我躺着等自己心情平静再作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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