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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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我想到了光A、光B,明知道他们不会来了,仍忍不住要望一望来路,希望那里有一个人奇迹般出现。这时我是多么渴望人的到来。

  是幻觉 还是人群?

  我仰望蓝天,只有一轮火辣辣的太阳放射着炫目的光芒,把近处的雪峰照得银光一片,令人晕眩。空洞的蓝天上听不到一点声息,世界仿佛离我远去。

  左侧的冰塔林闪烁着细碎的光晕,一股寒风从那边刮过,塔林发出了幽幽玉笛似的清音。我听到脚下暗洞里流动的水声,那空洞的共鸣声仿佛到了我的背后。冰川发出一片片蓝莹莹翡翠似的冷光。静默的雪峰在静悄悄地注视着我,她不再只是山,我懂得藏民为什么视她为女神,我分明感到了她目光的力量。

  静静地,时间在一分一分过去。我突然就看见了山坡边出现的人群,他们越来越多,冰河对面的山坡好像也有了走动的人影。心一阵狂喜,我紧紧闭上了眼睛,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才发现是自己的幻觉,那都是石头的阴影。我心一沉,无法克制一阵又一阵袭来的恐慌。

  阳光的热量正在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吸收而去。我身上的热量也在一点点被吸掉,我的手和脚差不多冻得失去知觉了。我感到自己的心绪平静了许多,是开始行动的时候了,即便是死,我也已经享受了片刻的安宁,我不会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厉鬼。我要以最平静的心态去面对也许是我人生的最后一刻。

  我用手抓紧石块,感觉那上面粘着的砂粒极有粘性,我对大石头的稳定性有了不少的信心。我想,只要踩准大的石块,四肢平均使力,也许不致于滑下冰川。

  我翻过身来,伏在石头上,当我准备往来的方向移动时,我的右腿却伸向了冰塔林的方向。真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驱使了我的右腿,这一举动令我自己都感到震惊:难道我的潜意识里还不愿放弃它吗?虽然经历了这么多艰难险境,毕竟这道滑坡是不可逾越的啊!我在心里咒骂自己!

  我开始向下移,挪一步停一下,才走了七八步,就有石头往下滚,掉下去的石头连一点回音也听不到。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只想快一点摆脱险境。我终于看到了一块大石头,它在离我十米左右的斜下方。我快速向它滑过上,身后的石头纷纷滚动,有的滚几下就止住了,有的砸到我刚刚移开手的位置上。有的擦过我的衣服,滚落下去,我站到了这块巨石上,我走过的坡上大小石头“哗哗”滚落成一片,好险!

  离冰窟窿的岸边还有二三十米,坡面都是小石头,没法慢慢爬行,这段坡只能采取快速冲刺的办法。这样做极有可能与石头一起滑进冰川,考虑到我所处的位置有一定的高度,可以边滑边冲,也许能够冲到岸边;也许石头滑动太厉害,还不等冲到岸边,就已经掉入冰坑了,胜算的把握只有一半。

  冷静一会后,我想起是不是该写几句话,把我遇难的情况交待一下,万一出了事,也让家里人明白我的死因。又一想,人都掉进了冰川,遗书又有何用,这乱石坡有人来吗,我想起了亲人,想起了妻子和女儿送我的情景,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呢?我的眼泪不知不觉就在眼眶里打转。又是一次,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鼓起勇气开始冲刺,这是向死亡的宣战。石头在滚,人也在滚,我感到一脚踩空后的心悸、和石头一起下滑着,我全身发冷,眼发黑。

  坡下,一块石头奇迹般卡在冰缝里,下滑止住了。我身上已挨了不少石头,由于紧张,我已经失去了痛觉。我滑到了岸线下面了。

  冰川的寒气丝丝袭来。我得往上爬,才能回到岸上去。

  神灵助我,爬了不远,我就抱住了一根冰柱,把双脚移到上面,我再攀上一块石头,我的手已经够得着冰坑的岸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挣扎着最后爬出了冰窟窿。

  脚下坍陷的巨大响声轰隆隆传了上来,一阵接着一阵,仿佛整个山坡都要坍塌下去。我疾步向来路飞奔。时间己到下午三点了。

  我得感谢自己强壮的身体和顽强的生命力。我感到了她无穷无尽的力量。我居然能在海拔六千米的山谷里飞奔,跃过一块又一块巨石,越过一座连接一座的石头山,这是连我自己也感到吃惊不小的事实。

  跑过无人峡谷

  刚才还是生死关头,精力全都集中在对付死神上。这时,意识到整个珠穆朗玛峰方圆数百平方公里只有我一个人时,恐惧像寒气丝丝透彻脊背。所有的山峰在这一刻都变得有点异样了。我无法形容这荒凉的峡谷给我的空旷感,我害怕任何声音,哪怕是极其细微的响动。陌生的环境处处潜伏着危机。我脑海里快速闪动着各种念头;我的背脊一阵阵发紧,惊惧已完全令我失去了理智。我奔跑着,鞋子已经破烂。

  走了好远,回头一望,冰塔林似乎还在身边,这回它让我感到了害怕。

  下山要容易得多。在奔跑中我才明白,我来时一直是在往上爬的。又看到了一号营地,看到了那些金黄色的青稞杆。

  这时,天空阴沉,下起了小雨,雨中夹着冰雹。只要老天愿意,它就可以把这场雨变成漫天雪花,我宁愿是雪,也不愿是雨。下雨将带来泥石流和塌方。

  感谢神灵,也许是她在助我,那乌云和雨夹冰雹总在离我两百米远的前方,以与我几乎是同样的速度推进。我的头上总是那轮已经失去温度的太阳。

  才过一号营地,前面就出现了一个人。她是一个中年藏族妇女,系着颜色鲜艳的短裙。一如我所常见的藏族妇女一样,她站在高处的石头上往我这个方向眺望着什么。我高呼着,取下黄色太阳帽向她挥舞。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甚至能看到她黧黑的长脸庞。我激动得血直注脑门上涌。

  已经三四个小时没有看见一个人了,仿佛过去了几个世纪,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不管她是谁,我扑过去,我要拥抱她。

  我感到恐惧正在潮水一样后退。我喜悦,我的喜悦让我变得疯狂,四十米、三十米……她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我几乎能触及她的瞬间,她突然变成了飘动着红色经幡的玛尼堆。我大惊色色!我不相信这是幻觉,我被眼前的事实弄得迷迷蒙蒙,我第一次强烈地感到了神的存在。难道是我极度恐惧所致?我来时好像并没有看到过有经幡的玛尼堆。我这个无神论者,似乎闻到了神的气息。我惊悚和惴惴不安。

  一切又恢复了宁静。恐惧因此而大大减轻。

  一群不知叫什么名的小动物,像麻鸭一样的禽类,飞快地往山山跑了,闪进石缝,遁无踪迹。

  一路上,只有我一个人走动的脚步声,一直到了登山大本营,也不见一个人影。连大本营的河滩上也见不到人。最后的考验就是河滩上的十几条小河了。我已精疲力竭,每跃过一条,几乎都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到了大本营,我连一步路都走不动了。

  索多站在坡边望我。三个光头都坐到了车上,他们已吃过晚饭。我的浍招来了他们激烈的批评,甚至是大骂。只有我自己知道,今天的遭遇对我的生命有重要意义。我无力说话,也动弹不得,轻微地转身,腰就钻心地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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