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感动:阿里雪山神秘之旅_熊育群【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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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灵魂升天的仪式

  定日 神界与凡间的分水岭

  翻越嘉措拉山,只是隔了一个晚上,它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一夜飘飘大雪,千山万岭银装素裹。远处的天空,阴沉沉压到了雪坡上,视线里,除了银白的雪原,就是灰冷的天体。

  道路十分泥泞,如同走在江南的水田里,几次差一点车就陷进去了,轮子不停地在稀泥里打滑,车尾摆来摆去,若非走惯了这种路的司机,这一段路别想开过去。

  索多开着车,逢泥过泥,逢水过水,他的胆量也许一部分来自于归家心切。出来这么久了,经历了这么多,只有二三天的路程就可以到家了,索多的情绪也变了,两眼直钩钩盯着前方,仿佛他的家随时都可能出现似的。

  山坡上、一辆东风大货车停在路边,车厢、踏板都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司机还没睡醒。冲上海拔五千二百二十米的山顶,一群藏民向我们兜售蘑菇。我们下车照相,个个冻得缩成一团。

  下山了,路边一顶小帐篷,帐篷边横倒着两部变速自行车,这两位勇敢的外国旅行者,也许正在两人世界温存着呢。雪花为他们这一夜添了不少浪漫情调。也许,他们早就累得不行了,一夜酣睡,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第二天钻出帐篷,才发现大地皆白,一片安谧。

  无人打扰他们,只有我们的车从帐篷边疾驶而过。

  昨天从珠峰下来,天完全黑了,我们才赶到定日。路边的珠峰宾馆已经住得满满的,大多是外国人。在珠峰的游客只有寥寥的十几人,到了这里怎么冒出这么多人呢?面对这些比我还来得遥远的“鬼佬”,我替他们感到遗憾。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是站在绒布寺的峡谷里,远远地眺望了一下这座世界最高峰,相对于他们,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在珠峰宾馆,人们全然没有了珠峰脚下那种冷峻的表情,人人喜笑颜开,熙熙攘攘,像参加什么婚礼大典一样。已经回到了俗世的地界,需要的只是物质上的吃喝,这里是人间的气象。

  定日大概就是精神与物质、神界与凡间的一道分界线吧。久违的吃的场面同样令我动容。

  又碰到胖子和那群姑娘,他们也刚从珠峰下来,跟我们一样找不到住的地方。我们一起到路边的小旅馆找住处。

  晚上,胖子来推我们的房门。西藏人不锁门的,也没有安装门闩,门一推就开。他想搭我们的车走。

  胖子是深圳人,在拉萨专门组织广东游客游西藏。这批游客就是他组织的,原计划去阿里,走到二十二道班,路断了。游客中也有人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一时生命垂危。他们只得原路返回,有高原反应的回了拉萨,其余的来了珠峰。阿里去不成了,游客都已交了钱,提出去其他地方玩的要求理所当然,胖子却想一走了之,丢下他们不管,我们当然拒绝了他。

  暴雨袭卷高原

  第二天,大家一起同行。路上,他们的东风车几次陷进泥里,拖了后腿,被我们远远地甩在后面。然而,正当我们一路向前,直扑拉孜时,没想到一股泥石流也把我们给挡住了。这时候我们才知道,自从我们离开拉萨后,除阿里和羌塘草原外,高原连续下了半个多月的暴雨,一时河水猛涨,几乎所有的道路桥涵都被冲毁,像今年长江、松花江遭遇百年罕见洪灾一样,西藏也同时受到了洪水的无情冲击,许多地区灾害严重。驻藏部队参加了抗洪抢险,一位战士壮烈牺牲。这一切,我们闻所未闻,我们与外界隔绝了。

  自出拉萨,我们只在狮泉河看到过一次电视,这些大灾难的新闻是到了日喀则才得知的。这时,一场轰轰烈烈的全国人民为灾区捐款的活动正在开展。我的家乡湖南岳阳屈原行政区正是水灾最严重的地区。当我在日喀则得知这一情况时,急得寝食难安,却又一筹莫展。

  一九九八年的夏天,中国人经历了一场百年难遇的洪灾的考验。

  我的老家所处的位置,原为洞庭湖东汉,五十年代未的围湖造田运动中,这一片原是浅湖沼泽的地区被人为地筑堤围垸,建成了一个农场。于是,人们总是生活在洪水灾害的恶梦之中。这几年,洪水凶猛。去年的大洪水,家家把屋内家什搬了个空,堤垸却奇迹般地保住了,没有垮下来。但人的精神却垮了。民间一时谣言四起,说明年洪水比今年更大。我父亲就说,即使淹了,以后也坚决不搬家了,没想到不幸而被言中,到了今年夏天,滔滔洪水果真以前所未有的气势又卷土重来。

  面对大自然的无穷威力,人类终于屈服了。围湖造田,严重妨碍了洞庭湖对长江水的蓄洪泄洪能力;大量的砍伐森林,又使灾情进一步加剧,人们与自然对抗的结果,终于付出了生命的惨重代价。痛定思痛,我们不得不与自然重新达成妥协——退田还湖、封闭林场。

  如今,长江上游的四川省已经禁止林场伐树了。鄱阳湖正在退田还湖,洞庭湖也正在酝酿毁垸还湖的计划。

  我由此想到藏民对于自然的态度与感情。他们崇拜土地,高山湖泊永远如神灵一样受到他们的敬仰。这种对于大自然的敬民情感,不只是产生了泛神的苯教,找到了精神的皈依,也使藏民族找到了与自然相处的方法,他们从不破坏自然、对抗自然,一直保持着人类最初对于土地的有限索取,世界和谐。平衡,大地上才永远牧歌悠然。

  前面路段被泥石流冲毁了。它是从一条山沟突然冲下来的,山脚下的公路立即被冲得无影无踪。走在我们前面的一辆货年和一台丰田吉普试图冲过去,结果双双陷入泥淖。货车只有车厢露在外面,车厢以下全部陷入淤泥。司机放弃了任何努力。小车陷到了轮胎顶,一帮人挖的挖,推的推,反而越弄越陷得深了。

  我们赶到后,泥石流已经停止了,只有一股股黑水仍在一摊石子上汩汩地流着。我们全下了车, 光C因为脚踝受伤,留在年上。索多发动车子,他不愿等,要碰碰运气。

  冲过去的希望实在太渺茫了。索多选择好路线后,小车一阵狂吼,索多加大油门,一踩离合器,小车便箭一样往前冲去。到了泥石滩上,车子就难使上劲了,变成了慢动作。只要轮子在往前走,就不会有大问题,怕的是车轮打滑,只要一打滑轮子就会下沉。索多专拣石头多的地方走,几十米宽的滩涂,他居然成功地冲过去了!

  轮到我和光A、 光B过泥石流了。我和光A绕到山上,一条一条水沟跳,也跨过去了。 光B没这个耐心,干脆脱了鞋,挽了裤脚,就从车子碾过的地方,深一脚浅一脚踩了过去。

  我和光A在山上转,下不了山坡。光A尝试斜着下去,前脚一滑,仰天一跤,身子就往下滑。幸好我反应快,一手抓住他的衣领,他才没有滚下山去。

  索多的车走了还不到一百米,峡谷中的河水又斜冲过来,把路基都冲跑了。河流之上,是个山坡,要过去,就得在山坡上挖出一条路来。

  对面停了一长串车,已经有人在挖路了。开路者有喇嘛、士兵、牧民、公安,游客和“鬼佬”,可谓一个国际联合阵线。高原上的车,都备有铁锹,这时都派上用场了。有锹的铲土,无锹的捡石头,大家都干得热火朝天。只有司机们在山坡上蹲成一排,一边抽烟一边看大家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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