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爱吾师尤爱真理的态度。,,
章太炎在一九三六年逝世,到了十月间,他自己也去世了。他所写的《关
于章太炎先生二三事》,可说是最后文字之一。他对于太炎先生的评价,和一
般世俗人说法并不相同。他说:"太炎先生虽先前也以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
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纪念
者自然有人,但也许将为大多数所忘却。我以为先生的业绩,留在革命史上
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回忆三十余年之前,木板的《訄书》巳经出版
了,我读不断,当然也看不懂,恐怕那时的青年,这样的多得很。我的知道中
国有太炎先生,并非因为他的《经学》和《小学》,是为了他驳斥康有为和为邹容的《革命军》序,竟被监禁于上海的西牢。那时留学日本的浙籍学生,正办
杂志《浙江潮》,其中即载有先生狱中所作诗,却并不难懂。这使我感动,也至
今并没有忘记……民国前五年六月,出狱,即日东渡,到了东京,不久就主持
《民报》。我爱看这《民报》,但并非为了先生的文笔古奧,索解为难……是为
了他和主张保皇的梁启超斗争……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往。前去听讲也在
这时候,但又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现
在,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民国元年革命后,先生的所志巳达,该可以大有作为了,然而还是不得志。这
也是和高尔基的生受崇敬,死备哀荣,截然两样的。我以为两人遭遇的所以不同,其原因乃在高尔基先前的思想,后来都成为事实,他的一身,就是大众
的一体,喜怒哀乐无不相通;而先生则排满之志虽伸,但视为最紧要的'第一是用宗教发起信心,增进国民的道理;第二是用国粹激动种性,增进爱国的热肠,(见《民报》第六本)却仅止于高妙的幻想;不久而袁世凯又攘夺国柄,
以遂私图,就更使先生失却实地,仅垂空文,至于今,惟我们的'中华民国,之称,尚系发源于先生的中华民国解,最先亦见《民报》,为巨大的纪念而已。然而知道这一重公案的,恐怕已经不多了。既离民众,渐入颓唐,后来的参与投
壶,接受馈赠,遂每为论者所不满,但这也不过是白圭之玷,并不是晚节不终。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世无第
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①那时,鲁迅巳在病中,而力疾作文,以表师德,也
可见他们师生间的契合
周作人说:鲁迅在东京的朋友不很多,据他所知道的,不过十来人,有的
还是平常不往来的。那些老朋友之中,周氏说到了袁文薮,说鲁迅从仙台退了学,来到东京,决心要做文学运动,先来出一本杂志,定名叫作《新生》。他
拉到了两个同乡友人,给《新生》写文章,一个是许季弗,一个是袁文薮(袁后来到英囯去留学了 〉。袁与鲁迅很是要好,至少关于办新杂志谈得很投合罢, 可是离开了东京之后,就永无音信。还有一位朋友是蒋抑卮,杭州银行家,他一九〇八年往东京割治耳病,住在许季弗处,所以认识了鲁迅。他颇有见识, 旧学也很好,因此很谈得来。他知道鲁迅有介绍外国小说的意思,愿意帮忙, 这便出版了两本《域外小说集》。民国以后,鲁迅在北京时,蒋北来必去探访, 可见他们的交情一直是很好的
周氏又说到蒋观云与范爱农。蒋名智由,是那时的新党,避地东京,在
十
《清议报》上写些文章,年纪总要比鲁迅大
―
十岁了,因为他是蒋伯器的父
亲(伯器,民初的浙江军事家,与蒋百里齐名),所以同乡学生都尊他为前辈, 鲁迅与许季弗也常去问候他。可是到了徐锡麟案发作,他们对他就失去了敬意了。在鲁迅的回忆录中,描画得最深刻的是范爱农(见《朝花夕拾》〉,范氏是《越谚》著者范寅的本家,在日本留学,大概是学理工的,起初与鲁迅并不认识,第一次相见乃是在同乡学生讨论徐案的会场上。其时蒋观云主持发电报给清廷,有许多人反对,中间有一个人,蹲在屋角(因为会场是一间日本式房子,大家本是坐在席上的)自言自语的说道:"死的死掉了,杀的杀掉了,还打
他的师友
幾^ 个
,、,、
; 皿'》
〃,
鲁迅评传
、、
什么鸟电报!"他也是反对发电报的,只是态度很是特另",鲁迅看他那神气觉得不大顺眼,所以并未和他接谈,也不打听他的姓名,便分散了。这是民前五年的事(鲁迅说他是一个高大身材,长头发,眼球白多黑少的人,看人总像在藐视。他觉得这人很冷)。事经五年之后,辛亥革命那年,他们又在故乡相遇了。鲁迅有这么一段描写:我们"互相熟视了不过两三秒钟,我们便同时说: '哦哦,你是范爱农;哦哦,你是鲁迅!,不知怎地我们便都笑了起来,是互相的嘲笑和悲哀,他眼睛还是那样,然而奇怪,只这几年,头上却有了白发了,但也许本来就有,我先前没有留心到。他穿着很旧的布马褂,破皮鞋,显得很寒素。谈起自己的经历来,他说他后来没有人学费,不能再留学就回来了。回到故乡之后,又受到轻蔑、排斥、迫害,几乎无地可容。现在是躲在乡下教着几个小学生糊口。但因为有时觉得很气闷,所以也趁了航船进城来,他又告诉我现在爱喝酒,于是我们便喝酒。从此他每一进城,必定来访我,非常相熟了。我们醉后常谈些愚不可及的疯话,母亲偶然听到了也发笑。"①
后来绍兴光复了 ,王金发设立军政分府,聘请鲁迅为师范学校校长,范爱农为监学。"他还是穿那件布袍子,但不大喝酒了,也很少有工夫谈闲天,他办事兼教书,实在勤快得可以。"②不过,革命以后的绍兴,是十分使人失望的,王金发,也和旧官僚差不多。其后不久,鲁迅应许季弗之邀,到南京教育部去任职, 范爱农的监学职位也被后来继任的校长挤掉了。鲁迅想为他在北京寻一点小事做,那是他最希望的,然而没有机会。他后来便到一个熟人的家里去寄食,也时时给鲁迅写信,景况愈穷困,言辞也愈凄苦。终于又非走出这熟人的家不可, 便在各处飘浮。(他时常这么说:"也许明天就收到一个电报,拆开来一看,是鲁迅来叫我的。"〕不久,鲁迅忽然从同乡那里得到一个消息,说他已经掉在水里淹死了。鲁迅疑心他是自杀,因为爱农是浮水的好手,不容易淹死的。
鲁迅怀念故交,曾写了三首诗:
其一:
风雨飘搖日,余怀范爱农。华颠萎寥落,白眼看鸡虫。世味秋茶苦,
52书库推荐浏览: 曹聚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