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志于道所体现的,以天下为己任的历史责任感是独立个体的自觉的,义不容辞的义务和至高无上的理想。士阶层的责任感和忧患意识又是以个体人格的自我完善为基础,“为仁由己”, “当仁不让于师”。 人格的自我完善使个体的独立性真正得以发扬,“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表明了个体对于社会群体的独立性。诸子所崇之道虽各有别,但志于道,持道不屈的精神是一致的。这点正是他们能与政治权威,世俗习惯相抗衡而独立的精神支柱。道的尊严,士的尊严也正表征了个体人格独立性的力量和尊严。
士志于道的精神也体现在他们对自己学说的绝对自信。孔子自称,“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墨子宣称,“吾言足用矣,舍吾言革思者,是犹舍获而攗粟也。以其言非吾言者,是犹以卵投石也,尽天下之卵,其石犹是也,不可毁也。” 这种绝对自信的精神状态正表征了强烈的个体独立性。
在这种自信性中没有一点人身依附意识的痕迹,洋溢着思想自由和个体追求的气息。这种自信性鼓舞着他们一往直前,义无反顾地为自己所信仰的主义而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从而构成了他们所追求,所欲完善的理想人格的一个有机成份。理想人格从某种意义上是个体人格独立性成熟的一种标志。
(四)迷信与理性
在个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作用的过程中,面对变幻无常的大千世界,如何认识无穷无尽的社会现象和自然现象,如何探究它们之间的联系及其背后的原因,如何将这些认识用一定的形式表达出来,这些问题不仅表征了人的认识水平,更重要的是表征了人的认识发展的基本倾向。是相信万物有灵论,相信超自然神秘力量的主宰作用,相信宗教巫术认识的万能,还是相信人的感觉的能力,相信人的理性思维认识世界的可能,相信大千世界的规律性,否定或漠视超自然力量的存在,这种认识和思维方式的分歧和矛盾在人类的童年时代(即古代社会)是文化冲突的重要内容,它表明了人的思维由迷信向理性发展的一个飞跃。
殷周之际文化变革的一个重要标志是《周易》。周王朝统治者是自觉地将《周易》作为一种文化更替的基本工具的。《周易》所构成的思维方式,认识发展的趋向是周文化的一个基本象征。“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 《左传。昭公二年》记载,韩宣子使子鲁,“观书于太史氏,见《易》象与鲁《春秋》,曰:”周礼尽在鲁矣‘“。”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 殷商盛行龟卜,”殷人尊神,率民以事神“。
所以,殷人无事不卜,大至征伐,小至起居,龟甲作为卜具,沟通了天意和人事。龟兆作为天意的象征具有很大的偶然性和盲目性,因为龟甲裂纹的变化具有人为因素(如刀钻、火烤)的影响,不可能呈现形式上的整齐性和规律性。作为象征意义,主观任意的成份极大,但对龟兆的主观解释的背后却是对超自然神秘力量的畏惧和膜拜。在根据龟兆决断吉凶的过程中,人的感觉能力只服从任意、盲目的力量,相信人的实践和认识能力的理性力量完全泯灭在对神的无所不在,任意主宰的恐惧之中。
周人虽龟卜、筮占并用,但筮占居主要地位,筮占是用蓍草的排列组合构成了一个固定的,有一定程序和规律的系统,用整齐有序的形式表达了固定的含义。
《周礼。春官。宗伯》说:“太卜掌三兆之法:一曰五兆,二曰瓦兆,三曰原兆。其经兆之体皆百有二十,其颂皆千有二百。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皆六十有四。“这段记载说明了两点,一是龟卜到了周人手里已经整理出三套包括一百二十个”经兆之体“的符号,使殷商任意性极大的龟兆得到了整理,使其有一定的类别可寻。二是筮占三法都是由”—“、”——“两爻构成了8 个经卦,再由两个经卦上下重叠又构成了64个别卦。这64个别卦实质上也是”—“”——“两爻在”初“”二“、”三“、”四“、”五“,”上“6 个位置上按序组合变化而成。这样,原来复杂的龟兆就被筮占的64个有序变化的卦象所代替。
《周易。系辞下》对六爻的位置在占凶吉时的功能作过说明:“其初难知,其上易知”,“二多誉、四多惧”,“三多凶,五多功”。并且,别卦也是“—”“——”两爻在6 个位置有规则的排列,从而使卦象具有一种解释和预示的作用。
但是,对卦象的解释却可有很大的任意性和主观附会。大千世界的无穷变化都要在固定的64卦的框架得到联系和解释,这也必然使卦画、卦辞、爻辞具有多义性,不确定性和模糊性。这点与卦画的规则使筮占具有的可重复性、可比性的特点产生了根本的矛盾,筮占的规律和秩序是由卦画变化的规则所决定的,即事物的变化和卦象的变化相关联,条件的变动与爻的变化相关联。因此,用僵化的卦画构架来说明宇宙万事万物就必然具有神秘的附会,牵强类比的巫术思维的特征。由于占筮是由三爻定一卦,二经卦重叠成别卦的方法来预测和解释现象。所以,以多次的占筮和组合得到的卦画比一次定凶吉的龟卜具有更大的可信度,再加上形式上的严整性,筮占比龟卜更适合人的心理状态。反复多次的认识比一次性认识更具有确定性,从这点看,虽然龟卜和筮占都是一种巫术,但从思维发展的角度比较,《周易》的64卦毕竟比殷人的龟兆进步了。它已体现了归纳、分类的特点,企图用简洁严整的形式来表达对复杂现象,具备向哲学理性思维飞跃的因素。
如果说《周易》用爻卦有序的变化将天意和人事变化联系起来,那末《洪范》的五行说将殷人由龟卜导致的五行思想作了一次系统的整理。以天生的五物——水、火、木、金、土作为类比基础,将天(岁、月、日、星辰、历数)、自然现象(雨、旸、寒、燠、风)、人事(貌、言、视、听、思)构成了一个固定的联系框架,用直观类比的方法来解释或预测各种情况。水、火、木、金、土五物和爻卦一样,是作为象征意义的,只不过更倾向于说明天意按照一定的格局创造万事万物。万事万物的存在及变化都可通过五行的类比推衍出来。
《洪范》中有一段周人卜、筮并用的记载,“稽疑:择建立卜筮人,乃命卜筮人,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悔。凡士,卜五,占用二,衍忒。立时人作卜筮,三人占,则从二人之言。”龟卜为五,筮占为二。
象征的意义,卜是用五种形式(五行相匹配),占是用二种形式(内、外卦的交错关系)来实现的,并且在用卜筮稽疑时,多次筮占,从多数。这段记载说明周人对卜、筮的态度有种心理上的变化。一是为了稽疑,并不是事无巨细都求天意,这点和周人敬德保民的尽人事思想相一致。二是多次卜筮,卜筮并用,这说明对通过卜筮求天意的方式有一种不确定感和不信任感。三是对卜筮的偶然性存有疑虑,所以多次卜筮,并从多数,且龟兆被限于五种,筮兆被限于二种,限制了卜筮的任意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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