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人格是传统文化对人的精神修养要求的一种理想境界。它确实熏陶了一大批民族的精英,历代的志士仁人也以自己的实际行动,使其具体化,并丰富了它的内容。理想人格将个人的品行和社会、国家利益融为一体,个人的小我只有在国家、社会的大我之中,其品格,其道德,其精神,其修养,其思想才有存在的价值,才有可能升华到理想人格的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河之远,则忧其君”,“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传统文化的理想人格,正是在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之中,在为国为民的献身精神中得到了体现。
墨子关于兴天下之利,友爱互助,刻苦自律是圣人之道,君子之德的思想给传统文化所称颂的理想人格注入了积极内容。儒学虽有积极人世的参与精神,但也存有明哲保身的消极一面。道、佛两家则以自我的醒悟,自身的保全而回避了对社会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后世的君子儒,在仕途顺利,奋发进取的时刻,以天下为己任,而在失意消极的时候,则往往以清净自洁为高,在庄禅的逍遥中寻求自我清白的慰藉。墨子则不然,他一生倡导,一生实践的都是一种积极进取的精神。艰苦卓绝的奋斗,勤俭刻苦的自律,坚持不懈的努力,以身殉义,视死如归,义无反顾的决心确给人一种感人的力量,使人的精神为之一振,激励着人的进取和奋斗。这种积极内容的注入,使传统文化关于理想人格的构成具有更多的前仆后继,宁死不屈的勇敢精神和一往无前的大无畏的人格力量。这种理想人格的积极内容铸造了我们民族精神光辉灿烂的一面。民族、国家、社会的群体意识在这种理想人格中得到体现,它在精神上支持了民族在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自尊,自信的信念、激励,促使了民族团结奋斗,救亡图存,自强自立。我们誉之为民族魂的,正是理想人格的凝聚力和感人的魅力。
二、墨子思想与农民起义
自秦末陈胜、吴广的农民起义以来,封建社会历代王朝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波澜壮阔。其次数之多,战争之激烈,范围之广都属世界之最。历代王朝的更替大都是靠农民起义作为杠杆,有的是农民起义的领袖直接开创了一个新的王朝。中国封建时代各个朝代的农民起义虽各有别,但大都具有一些共同特征。从思想渊源上看,农民起义的特征和墨子思想存在着一定的联系。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农民起义在不同程度,不同意义上的失败是墨子社会政治理想破产的一个例证。
(一)墨子和农民起义的思想渊源
历代农民起义有几条基本口号,一是杀人者偿命;二是耕者有其田;三是反对贪官污吏;四是“帝王将相宁有种乎”。这几条基本口号反映了小生产劳动者对人格平等的追求,经济生活上要求起码的生存条件,政治上反对贪官污吏的倾向。这些口号都带有墨子思想的印记。墨子说的“官无常贵,民无终贱”,“有能则举之,无能则下之”的政治、人格平等的主张;人能各从事其事,不废耕稼之时,纺线之事,使饥者得食,寒者得衣,保证百姓起码的生产和生活条件,使其能生存下去的天下同利的思想;墨子提倡尚同,认为贤者,圣人能一同天下之义,达到社会大同;以及他忽视了自己所代表的小生产者本身的物质力量,而小生产劳动者由于本身力量的分散,使其往往希望一个至高无上的权威力量来保护他们的利益等。墨子的这些理论学说和农民起义所表现出来的政治、思想倾向十分相似。
农民战争的主力是破产的个体农民和小手工业者,虽然有一些失意的文人作为智囊参与其中,用儒学、道学的治世方略和措施来影响农民起义的领袖的思想,为其筹划各种策略,但是,农民战争从其根本的阶级利益看,是代表小生产劳动者的利益和思想。农民起义的政治活动不能超越时代和阶级所给予的限制。因此,他们在思想上往往是和代表同一阶级的墨子思想更相合拍,往往是自觉地,或是不自觉地,或是直接,或是间接地从墨子思想中汲取精神力量和寻找理论根据。侯外庐曾在《我对中国社会史的研究》一文中指出:“我认为,中国农民战争的口号应溯源于战国未年墨侠一派下层宗教团体所提出的一条公法,即《吕氏春秋》所载,‘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墨者之法也,”。 李泽厚在《中国古代思想史论》的《墨子初本探》一文中也认为农民起义的一些基本的政治思想与墨子思想存在渊源关系 。要求生命的保障,生活的温饱,反对贪官污吏,渴望专制权威的保护,等等,这些既反映了小生产劳动者的政治经济的利益要求,也表现了他们的阶级局限。马克思在分析法国小资产阶级的阶级特点和局限时,曾指出:“他们不能代表自己,一定上要别人来代表他们,他们的代表一定要同时是他们的主宰,是高高站在他们上面的权威,是不受限制的政府权力。这种权力保护他们不受其他阶级侵犯,并从上面赐给他们雨露和阳光” 。马克思的这个论断对农民起义主力——小生产劳动者也同样适用。农民起义队伍到了其发展壮大的时候,农民起义的领袖也往往蜕变成专制的权威。当他们可以成功地建立起一个王朝时,也无一例外地实行王权专制,原来是农民起义的弟兄们也普遍心悦诚服地接收这一现实。就是在农民起义的开始阶段,农民起义的领袖也借助宗教迷信的力量将自己神化为一种至高的力量。
在农民起义中将相当分散的小生产者凝聚在一起,除了求生存这一基本的推动力之外,假借民间粗俗宗教迷信手段,作为一种威慑力量具有笼络人心,使人狂热盲从的巨大作用。民间宗教迷信的组织形式有一套相当严格的清规戒律,对其成员和信徒有相当大的约束力。民间宗教的形式从思想和组织两个方面使分散的小生产者能凝聚成为一股巨大的社会力量。农民起义的领袖在起义的初期往往不仅是作为类似宗教教主而具有一种号召力和慑服力,而且用以身作则,身先士卒,吃苦耐劳,与将士患难与共的人格力量激起了将士对农民起义领袖的一种愿为之死的盲从热情。在幅员广阔的国土上,要将相当分散的小生产者联合起来确实是一个相当困难的任务。小生产者本身由于生产方式的限制,不能自觉地借本身的物质利害关系而联合起来,形成一股社会力量。只有当他们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受到威胁时,才会起来造反,争取生存权力,但这不是一种持久的凝聚力。
所以,历代农民起义往往不得不借助于超自然的神格力量。例如,迷信的谶语,人为的传说,对天象异常的预兆性解释都会成为一种号召手段,影响到人的心理深层,会造成盲目的信仰和服从,产生一种持久的凝聚力。民间宗教是一种俗化的宗教形式,它虽然从形式上看起来有祖有典,例如,道教奉老子为教祖,奉道德经为教典,但是在实质内容上,往往是将它们存而不论。
它不祈求死后的天堂幸福,只承认现实宗教领袖的权威,认为他能安排一个新的社会秩序,保护教徒的利益和幸福。民间宗教由于其内容的浅易,形式的简单规范,因而和下层小生产劳动者的生活方式及精神需求相当合拍,小生产劳动者往往会在其中寻找自己的精神慰藉和寄托。农民起义一旦假借了这种民间的宗教形式,原来分散的小生产劳动者就变成了信仰一致的教徒,并受教规的统一规范和约束。农民起义的政治口号也往往以教义的形式表现出来,成为一面旗帜,激励着起义的农民,宗教的信徒为之赴汤蹈火,义无反顾。所以,农民起义不仅只是一种官逼民反的斗争形式,而且有时假借民间宗教形式形成了一个与原来王朝中心相分离的一个政治权力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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