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顾炎武齐名的大思想家黄宗羲(公元1610—1695年),受王学自做主宰思想的影响,发展了儒学中的民主性精华,写成伟大的政治哲学著作《明夷待访录》。他批评了以往的君主观,尖锐指出君主是“天下之大害”,在创业时牺牲无数人的性命,守成时搜刮天下人的血汗,以满足一己的私欲。他认为,上古时代人民是天下之主而君是客,三代以后则倒了过来,君是主而人民是客。三代以上之法是“天下之法”,后世之法则是君主“一家之法”。他要求废除“一家之法”,恢复“天下之法”;变君主民客为民主君客,使人民重新成为君的服务对象。这些思想是近代民主意识的萌芽。为改变君主专制,他提出把学校变为议政机关,天子的政策法令要经学校议论通过方可实施。他的学校已经具有资产阶级议会的某些功能,在当时能提出这种设想,的确难能可贵。黄宗羲也是著名的历史学家,熟悉明史,有专著数部,以布衣身份从事《明史》的修撰,其中不少重大疑难问题是由他定下来的。他的《明儒学案》、《宋元学案》,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宋、元、明哲学史资料,以学案体裁系统反映了宋、元、明各个学派的面貌和演变。他用史学之实,反对了理学的空疏。
与顾黄同时的大哲学家王夫之(公元1619—1692年),继承并发展了张载的学说,他认为,理不在气外,道不在器外,真正的实体是气或器,理或道是气或器的运动规律。否定了程朱的高高在上的天理。在他看来,道随器的变化而变化,不是一成不变的。同样,人性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日生而日成,在学习和实践的活动中形成、变化。他还对宋明儒者“存天理,去人欲”的口号提出批评,认为理离不开欲,理是调节欲求的准则,去了欲怎么会有理呢!王夫之思想深刻,知识丰富,达到了儒家理学的新高峰。
这时提倡经世致用的还有哲学家颜元(公元1635—1704年),他认为理学家们要人读书、静坐、内省,而不鼓励人们去做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实事,一面害了读书人,使他们成为弱人病人无用人,同时也误了国家,使它无人治理,无人保卫,走向灭亡。他提倡“实文,实行,实体,实用,卒为天下造实绩”(《存学编·上陆标亭书》),用实实在在的践履,代替道学关于理气心性的空谈。
由于清政府用高压手段禁止人们探讨现实问题,鼓励读书人脱离实际搞考据。因此,顾、黄开创的以经世致用为目的的新经学和史学研究,乾、嘉以后逐渐转变成为考据之学。
考据就是从文字、音韵、训诂、名物制度、天文历算、地理史实等各方面的研究入手,对古代典籍进行诠释。清代对古文献的整理和诠释成绩卓著,远胜前人,其中一些成果在思想史上也产生了巨大影响。如胡渭的《易图明辨》论证朱熹等人奉为神明的《太极图》,原本是道教的《太极先天之图》。阎若璩的《古文尚书疏证》证明道学的一本经典《古文尚书》,是晋人王肃编造的伪书。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通过对天理、人欲等字和词的解释,批评宋明儒把理欲对立起来的观点,认为他们的理是尊贵者压迫卑贱者的工具,是残忍的杀人凶器。他说,酷吏以法杀人,后儒以理杀人,而以理杀人更为残酷。
但是,人毕竟生活在社会生活之中,清代深刻的社会矛盾和经济危机强烈地吸引读书人的注意。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许多人抛弃考据,转而研究今文经学,尤其是公羊学。鸦片战争前后,公羊学者龚自珍(公元1792—1841年)、魏源(公元1794—1857年)提出改革朝政和学习外国技艺以制服它们的响亮口号,在当时的政界和知识界产生深刻的影响。这是儒学在封建社会结束时的最后闪光。
第五节 儒家思想在少数民族中的传播
我们知道,儒家思想特别是它的政治伦理思想与前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伦理相比,具有合理性和先进性,儒家思想以其独特的中庸辩证法,协调了忠孝观念,使人们把尽忠与尽孝统一起来,有利于国家的建立,政权的巩固和秩序的稳定。与此同时,它也有利于家族与家庭组织的巩固,这样的血缘单位在那个时代具有组织生产,相互协作,相互救济的作用。儒家思想也把仁和礼统一起来,一面发挥礼(包括道德律令、习惯法)的外部约束力,一面又大力提高人的道德自觉性;一面让礼来文饰人们的现实生活,一面又让仁满足人们自我完善的需求乃至某种宗教情感的需求。正是因为这样,儒家伦理有广泛的适应性,能较好地适应前资本主义的各类等级的宗法的社会,对于文化落后的少数民族来说,实行儒家政治制度与伦理规范不仅是适应而已,更是一种提高,正如脱去树叶兽皮之衣而换上丝绸一样。于是儒家思想不仅在汉族地区得到贯彻,也在少数民族地区传播。
融入中华民族大家庭内的各少数民族,无论是在与汉族杂居或僻居一隅的情况下,都曾学习过儒家文化。在他们建立地方政权,特别是问鼎中原和统一华夏时,学习的要求更为迫切,成果也格外显著。这些民族的君主为适应和统治汉族地区高度发展的经济、政治、文化水平而学习孔子之道,实行汉化政策,程度不同地保持了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
十六国时期(公元4—5世纪),在中国北方建立区域政权的少数民族,因为早已与汉人杂居,耳濡目染,学到不少儒家伦理、政治观念。建立政权之后更需儒家理论的指导,这就激发了他们学习的兴趣。他们的许多首领是学习经学的模范。如汉(前赵)的匈奴族刘渊,后赵羯族石虎,前燕鲜卑族慕容皝〔huang恍〕,前秦氐族苻坚,都喜欢经学,有的拜名师屈尊就学,有的请师来家受教。有的读书很多,有的善于发挥。这些人不但自己努力学习,还在都城设立太学、小学等学宫,选贵族和百姓聪明俊秀的子弟进来学习。苻坚甚至还与汉族皇帝一模一样,亲到太学考试经义。
北宋以后问鼎中原的少数民族有建立辽国的鲜卑族,建立金国的女真族,尤其有最终统一全中国,建立了元朝的蒙古族。这些民族的共同特点是,尊崇孔子,努力学习儒家的经书典籍,纲常名教,仁政礼治。而且随着汉族学术从经学发展到理学,他们也将理论学习的重点逐渐转到理学上了。以元朝为例,忽必烈统一中国之后,建立了大元帝国。版图大了,人口多了,管理起来当然困难,但是最困难的是蒙元贵族没有文化,不懂汉民族的农耕生活和诗书礼乐文化,仍用治理游牧民族的老一套来治理汉族地区,因此收效甚微。作为元老重臣的耶律楚材深明其中道理,他向忽必烈提出“济世安民无如孔教”。要实行孔教,就要改变过去的暴虐政策,禁屠杀,省刑罚,薄赋敛,发展生产,安定民生。耶律楚材还不断向蒙古贵族宣传,坚持三纲五常之教对于治国治家的重要。在他的指导下,元朝统治者不断学习孔子之道,汉族的伦理政治,取得很大进步,忽必烈及其继承人积极推尊孔子,给他上尊号“大成至圣文宣王”,提倡理学,任用理学家许衡为国子祭酒,令贵族子弟及各族高官子弟入国子监学习理学。各路府州县分设儒学,教授地主官僚子弟。朝廷命人将儒家典籍译为蒙古文,供蒙古贵族学习。恢复科举考试,规定五经以程朱注释为标准,“非程朱学不式于有司”。这样儒家的伦理政治不仅走进了元朝政府,也走进了蒙古人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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