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探秘红楼梦_西岭雪【完结】(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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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宝钗也是后来的,而且来得比黛玉还晚,为何袭人倒表现出双手欢迎的架势呢?

  其实并非自来如此,在宝钗初来之先,袭人对宝钗的态度也是多少有些排斥的,只是后来看到宝钗擅于做人,她才渐渐改变了态度,忠心地拥护起宝钗来。且见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

  因湘云与黛玉同宿,一早不曾梳洗便来探访,用湘云的剩水洗脸,又央她替自己打辫子,三人正说说笑笑……

  一语未了,只见袭人进来,看见这般光景,知是梳洗过了,只得回来自己梳洗。忽见宝钗走来,因问道:“宝兄弟那去了?”袭人含笑道:“宝兄弟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宝钗听说,心中明白。又听袭人叹道:“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凭人怎么劝,都是耳旁风。”宝钗听了,心中暗忖道:“倒别看错了这个丫头,听他说话,倒有些识见。”宝钗便在炕上坐了,慢慢的闲言中套问他年纪家乡等语,留神窥察,其言语志量深可敬爱。一时宝玉来了,宝钗方出去。宝玉便问袭人道:“怎么宝姐姐和你说的这么热闹,见我进来就跑了?”问一声不答,再问时,袭人方道:“你问我么?我那里知道你们的原故。”

  这是书中关于宝钗与袭人交往的第一次正面描写。袭人捡着宝钗的话头,竟也称宝玉作“宝兄弟”,可见满心醋妒愤懑,且一句“那里还有在家的工夫”,无理至极——不过是去了黛玉房中,又不曾离开荣国府,怎么就变成不“在家”了呢?难道只有她袭人在的地方儿,才算是宝玉的家么?这意识,就和说黛玉“不是咱家的人”是一样的,都是自居主人的语气。而且一句“姊妹们和气,也有个分寸礼节,也没个黑家白日闹的”,其实将宝钗也牵连在内了,于袭人而言,是相当失礼又失态的。

  然而宝钗非但没有被得罪,却平白地把住了袭人的脉,替自己找到了一个目标线人——她一大早就跑来查勤,原担的是跟袭人一样的心。彼此既情投意合,自然觉得她的一番醋妒之语“有些见识”,“深可敬爱”,遂不再急着问“宝兄弟那去了”,反在炕沿上坐了慢慢套问袭人家底,是有意建立同盟的意思。而宝玉一进来,宝钗原本明明是来寻他的,此时却急急避了出去,免得袭人吃醋,可谓心机深矣。

  此一次,袭人心中尚无分彼此,顶宝玉的一句“我那里知道你们的缘故”,是将钗、黛一网打尽了。然而其后,宝钗频施手段,刻意拉拢,又是送戒指与袭人,又是自告奋勇帮她做活计,终于使得袭人感恩戴德,遂成为坚定的“拥钗派”,明里暗里没少说了黛玉坏话,却为宝钗大开方便之门。

  后文晴雯曾抱怨宝钗“有事没事跑了来坐着,叫我们三更半夜的不得睡觉”,可见“没个黑家白日闹”的人,正是宝钗。即便是午睡时分,她也好意思长驱直入,坐在宝玉身畔绣肚兜;而袭人非但不吃醋,还借故躲出门去,给两人私密空间——这时的袭人,变得比谁都大方。因为她知道,即使宝玉娶了宝钗,心中也还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若是黛玉嫁了宝玉,只怕是要夺走他整个儿的心的,而这才是她最难承受的。

  说到底,袭人远黛近钗,也只是因为“心中眼中只有一个宝玉”罢了。

  4.袭人是在什么情况下嫁给琪官的

  在太虚幻境薄命司的册子里,袭人的判词是这样写的:

  枉自温柔和顺,空云似桂如兰。

  堪叹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

  “优伶”指琪官,“公子”指宝玉,袭人最后嫁给了蒋玉菡,这种说法是没有什么争议的。

  因为除了判词之外,第二十八回《蒋玉菡情赠茜香罗

  薛宝钗羞笼红麝串》中的故事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一回的故事写的是元妃赏赐端午节礼物,独独给宝玉和宝钗的份额是一样的,黛玉、迎春等都减一等;宝玉同琪官一见如故,互赠表礼,回来后方想起来,那送给琪官的腰带原是袭人的,遂把琪官所赠茜香国女国王进贡的大红汗巾子随手送给了袭人。

  脂批本在这一回有一段回前批:

  “茜香罗、红麝串写于一回,盖琪官虽系优人,后回与袭人供奉玉兄宝卿得同终始者,非泛泛之文也。”

  这里将茜香罗与红麝串并提,又指出袭人将来的结局是与琪官一起供奉宝钗、宝玉,“得同终始”。一句话写出了两段婚姻:宝钗与宝玉,袭人与琪官,而这两段婚姻都与信物有关:一个是红麝串,一个是茜香罗。

  在高鹗的续书中,写宝玉出家后,袭人被兄长花自芳发嫁,委委屈屈跟了蒋玉菡,高鹗还给了两句诗作评:“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似乎很遗憾袭人没自杀殉情似的。

  这表面看来与前文伏脉的袭人嫁琪官情节似乎很吻合,因此很多人以此为据,认为后四十回中至少有个别片段是曹雪芹原笔。然而这种吻合仅仅是个大框架,而落实到具体情节上,则全然驴唇不对马嘴。首先可疑的就是:那袭人出嫁和宝玉出家,究竟孰前孰后?顺序应该是怎样的?

  庚辰本第二十回写袭人病了,宝玉从贾母处吃过晚饭回来,见袭人吃过药睡下了,怡红院众丫头各自寻热闹耍戏,只有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于是提议给她篦头消闷。这一段写得相当细腻传神,柔香暗生。而批语更是耐人寻味:

  “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可见袭人虽去实未去也。”

  这一段明明白白,写出 “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和宝钗还在婚姻状态,并且身边仍有麝月伏侍。可见是袭人先“出嫁”,宝玉后“出家”的。

  可以为这一点做辅证的还有两条脂批,一是蒙府本第二十一回《贤袭人娇嗔箴宝玉 俏平儿软语救贾琏》的回前批:

  “按此回之文固妙,然未见后三十回犹不见此之妙。此回‘娇嗔箴宝玉’、‘软语救贾琏’,后文《薛宝钗借词含讽谏

  王熙凤知命强英雄》。今只从二婢说起,后则直指其主。然今日之袭人、之宝玉,亦他日之袭人、他日之宝玉也。今日之平儿、之贾琏,亦他日之平儿、他日之贾琏也。何今日之玉犹可箴,他日之玉已不可箴耶?今日之琏犹可救,他日之琏已不能救耶?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宁不悲乎!救与强无别也,甚矣!但此日阿凤英气何如是也,他日之身微运蹇,亦何如是也?人世之变迁,倏忽如此!”

  这一段批语向来是红学家探佚后四十回的重要线索,它最大的重要性在于为后文提供了唯一的一条完整回目,并透漏了主要情节。这且不论,如今只说这句“箴与谏无异也,而袭人安在哉?”,可见当“薛宝钗箴宝玉”之事发生时,袭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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