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岭雪探秘红楼梦_西岭雪【完结】(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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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燕娘在怡红院胡闹,袭人生气说道:“三日两头儿打了干的打亲的,还是买弄你女儿多,还是认真不知王法?”那婆子并不知畏惧,反驳说:“姑娘你不知道,别管我们闲事!都是你们纵的,这会子还管什么?”边说还边赶着春燕儿打,气得袭人只得转身进屋。

  麝月遂向众人道:“怨不得这嫂子说我们管不着他们的事,我们虽无知错管了,如今请出一个管得着的人来管一管,嫂子就心服口服,也知道规矩了。”便命小丫头找平儿来。说话之间,只见小丫头子回来说:“平姑娘正有事,问我作什么,我告诉了他,他说:既这样,且撵他出去,告诉了林大娘在角门外打他四十板子就是了。”

  ——说撵出去就撵出去,说打板子就打板子,这平儿的权力何其大也。难怪那婆子分明在怡红院听差,却不怕顶头上司袭人,直到听说平儿发话才泪流满面地求情了。

  平儿能获得这样的权威,其根本原因自然是由于凤姐是荣府的内当家,而她又是凤姐的得力助手,相当于总裁助理的位置。

  其次也是因为她人缘好,威信高,行为处事比凤姐更大方宽慈,赏罚有度。茯苓霜、玫瑰露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暗地里访问清楚了,明知道是彩云偷了去送给贾环了,但为了息事宁人,且也要护着探春的体面,便由着宝玉担下责任来,劝得凤姐放手,自己又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

  ——真真是治家明言。这一番举止言谈,何其堂皇正大,真正是大将胸襟。

  探春、宝钗、李纨三人共同理事时,宝玉的丫鬟秋纹前往回话,在门口遇见管家媳妇们,众媳妇忙赶着问好,说:“姑娘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等撤下饭桌子,再回话去。”——如此客气,自然是因为看在宝玉面上。而秋纹也大大喇喇地笑道:“我比不得你们,我那里等得。”说着便直要上厅去——同样也是自视尊贵,觉得怡红院的面子原比别人大。幸亏是平儿叫住了她,叮嘱说:“你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正要找几件利害事与有体面的人开例作法子,镇压与众人作榜样呢。何苦你们先来碰在这钉子上。你这一去说了,他们若拿你们也作一二件榜样,又碍着老太太、太太;若不拿着你们作一二件,人家又说偏一个向一个,仗着老太太、太太威势的就怕,也不敢动,只拿着软的作鼻子头。你听听罢,二奶奶的事,他还要驳两件,才压的众人口声呢。”

  ——方方面面,考虑得何其周到。不但猜测出探春、宝钗的心理,且顾到了老太太、太太的面子,又要想及众人的口声,没有几年中层管理的经验,没有一番斡旋决策的本领,绝不会这般明智婉转。

  然而平儿虽然大度宽柔,却又不是一味懦弱庇下的,小厮们向她求假早退,她虽也应了,但正色叮嘱:“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再来!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

  ——这般利口,又颇具几分凤姐的风采了。有张有弛,才是管理之道,可见平儿深明这个道理。

  李纨感叹平儿的好,曾说:“可惜这么个好体面模样儿,命却平常,只落得屋里使唤。不知道的人,谁不拿你当作奶奶太太看。”

  这话说得公道。可见稻香老农不但会评诗,看人更准,一语说中,那平儿的行事态度原该做得了奶奶太太的,只可惜“命却平常”,怨不得叫了“平儿”。

  后来为凤姐酒醉打了平儿,李纨又曾打抱不平说:“给平儿拾鞋也不配,你们两个只该掉一个过儿才是。”

  为了这句话,便有许多索隐之士认为后来贾琏休了凤姐,将平儿扶正,使两人的地位“掉了一个过儿”——然而果真这样,平儿便不能算作“命却平常”,更非宝玉说的“薄命比黛玉犹甚”了。

  那晴雯是小姐身子丫鬟命,“心比天高,身为下贱”。而平儿,更是奶奶身子妾的命,同样是没什么机会得到公正待遇的吧。

  ☆、六、开到荼蘼花事了——麝月

  1.好歹留着麝月

  宝玉看了《南华经》后,偶然顿悟,曾续了一段文字,开篇便云:“焚花散麝。”又道是“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这里将麝月与宝钗、黛玉、袭人相提并论,俱为与自己有大情分之人。而麝月,又是群芳流散后留在宝玉身边的最后一个人,如此,怎可不入十二钗又副册?

  第二十回灯节夜“篦头”一段,是宝玉同麝月最缠绵的一场戏,也是前八十回中二人唯一的亲热戏,更是麝月正面出场的第一场重头戏。且看原文:

  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见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气尚早。彼时晴雯、绮霰、秋纹、碧痕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里灯下抹骨牌。宝玉笑问道:“你怎不同他们顽去?”麝月道:“没有钱。”宝玉道:“床底下堆着那么些,还不够你输的?”麝月道:“都顽去了,这屋里交给谁呢?那一个又病了。满屋里上头是灯,地下是火。那些老妈妈子们,老天拔地,伏侍一天,也该叫他们歇歇,小丫头子们也是伏侍了一天,这会子还不叫他们顽顽去。所以让他们都去罢,我在这里看着。”

  宝玉听了这话,公然又是一个袭人。因笑道:“我在这里坐着,你放心去罢。”麝月道:“你既在这里,越发不用去了,咱们两个说话顽笑岂不好?”宝玉笑道:“咱两个作什么呢?怪没意思的,也罢了,早上你说头痒,这会子没什么事,我替你篦头罢。”麝月听了便道:“就是这样。”说着,将文具镜匣搬来,卸去钗钏,打开头发,宝玉拿了篦子替他一一的梳篦。只篦了三五下,只见晴雯忙忙走进来取钱。一见了他两个,便冷笑道:“哦,交杯盏还没吃,倒上头了!”宝玉笑道:“你来,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没那么大福。”说着,拿了钱,便摔帘子出去了。宝玉在麝月身后,麝月对镜,二人在镜内相视。宝玉便向镜内笑道:“满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听说,忙向镜中摆手,宝玉会意。忽听唿一声帘子响,晴雯又跑进来问道:“我怎么磨牙了?咱们倒得说说。”麝月笑道:“你去你的罢,又来问人了。”晴雯笑道:“你又护着。你们那瞒神弄鬼的,我都知道。等我捞回本儿来再说话。”说着,一径出去了。这里宝玉通了头,命麝月悄悄的伏侍他睡下,不肯惊动袭人。一宿无话。

  这一段写得风光旖旎,脂砚脂连连叫绝,并在一段很长的批语中泄露天机道:

  “闲闲一段儿女口舌,却写麝月一人。袭人出嫁之后,宝玉、宝钗身边还有一人,虽不及袭人周到,亦可免微嫌小弊等患,方不负宝钗之为人也。故袭人出嫁后云‘好歹留着麝月’一语,宝玉便依从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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