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他溜到一个寡妇家里。这家人只母女俩,住在村东头上。那老大娘见是一位八路军,就很亲热地招待他,又是酒又是菜的。他吃完了,醉熏熏地乱吹一通。不一会老大娘的女儿从青妇队开会回来,他一见着了迷,推三道四地说他有病,要热炕睡。
老大娘就同女儿睡在一个炕上,腾出另一个炕烧热给他睡。半夜里,他摸来要强奸那女儿。老大娘苦苦哀求他,女儿却要嚷出去和他说理。可是他一概不听,硬把那女儿奸污了。临走时他用手枪指着她们威吓道:
“若是嚷出去,我先结果你们!谁不知老子是柳八爷的红人、堂堂的马排长!哼,小心点!”
那老大娘哭着把事情告诉给兰子。不是她看得严,这纯洁的少女是活不下去了。
于团长一连抽完两根烟,过分激怒的心情才渐渐平静下来。按照他刚上来的火气,恨不得马上把那该死的恶棍打成肉泥!可是他冷静些之后,就觉得事情并不那末简单,不是枪毙一个人就完了。他深深知道,这事情关系着八路军铁的纪律,关系着群众对八路军的看法,同时也牵扯到一营人的去留。而柳八爷这一营人的去留,会影响成百上千的所谓“红胡子”究竟是跟共产党抗日,还是走别的路。不严格执行军纪,会失去民心,是无法弥补的罪过;枪毙马排长不能作到柳八爷心服口服,团结不住柳八爷这伙人,也是原则性的错误。他深知那个马排长在柳八爷身上占的重要地位。可是无论如何,这种败类必须铲除,必须毁掉。而这决不是在这一件事上,柳八爷部下的纪律败坏情况,必须马上扭转,彻底纠正!然而,这又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
于团长沉思着,想着以上的事情。见参谋长走进来,就把情况向他谈了谈,考虑一下怎么处理……。就在这时,柳八爷抡着手枪,大小机头险恶地张开,满脸杀气腾腾,突然闯进来,冲着于团长怒吼道:
“你他妈的,你怎么敢把他押起来!你这家伙,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救过我命的人!他打枪百发百中,是个最了不起的人!你为一个女人就值得这样,你快放了他!”
老号长和警卫员小张见势早把手枪提在手里,哗啦一声顶上子弹。
屋里的空气象一触即炸的火药,异常紧张!
于团长站起来。他镇定而又坦然,根本不注意柳八爷那膛弹待发的枪。他吩咐老号长和小张说:
“把枪拿出来做什么!这屋里有敌人吗?快收起来!小张,告诉王排长把罪犯押来!”见小张走后,于团长踱步停在柳八爷面前。似乎他一张口,柳八爷马上就要开枪。
“三营长!”于团长严肃地说,“你来得正好,我就要派人去找你。事情发生在你的营里,你当营长的首先要负责任!你说要放他,就先谈谈你的理由吧!”
“他妈的,不管怎么样,你要放掉他!若是不放,老子先跟你拚这条命!”柳八爷的手枪还在空中挥舞,可是他已被于团长的质问弄得难以对答,有些心虚了。
于团长冷笑一声,说:
“拚命也好,放他也好,我们先来讲讲道理。我问你,你柳八爷当初起来反对官府的时候,打着什么旗号来?”“你问这些干么!反正你要放掉他,他是我的大恩人!”柳八爷的手枪已抬不起来了。
“你不说,我替你说。”于团长又开始来回走动,“你是打着杀富济贫、为民除害的旗号来造反的,所以才有人拥护你。若是你一开始就去杀受苦人、糟蹋老百姓,你柳八爷能站得住脚吗?‘奸污一个女人是小事’?你怎么能说得出口来!这象是一个穷家出身的人说的话吗?亏你还是远近闻名的柳八爷,真是莫大的耻辱!而且,更重要的是,你现在身上穿的是八路军的衣服,是人民军队的一位营长,你怎么会表现出这种态度!你为报自己的恩,就放掉害人的罪犯!我真是没想到!”
于团长的话越说越急,越有份量。柳八爷渐渐把头垂下去,手枪在慢慢向套里装,嘴里嘟嘟囔囔地说:
“好吧,算你的话有理。你先说吧,你要把他怎么样?”
于团长和参谋长交换了一下眼色,接着坚定地说:
“这很明白,按八路军的纪律,对这种罪犯没有再留他的余地!”
“怎么,要杀掉他?!”
“是的,杀掉!”于团长镇静地答道。
柳八爷装枪的手停住了!眼睛凶狠地瞅着于团长,厉声叫道:
“不行!这办不到……”
“于团长在家吗?”
人们回头一看,见是德强的母亲来了。嫚子本来在地上母亲领她走的,一见柳八爷的凶狠样子,吓得急抱住母亲的腿。母亲忘记回答于团长和参谋长的招呼,只顾把女儿抱起来。她有些胆怯迷惑地瞅着柳八爷。
“嫂子,你坐吧!”于团长招呼道,又指着柳八爷说:“你还不认识,这是咱们三营的柳营长。老柳,这是冯德强的妈妈。”
这末一来,柳八爷有些慌乱,他把手枪插进腰里,点点头,靠到门一旁。
老号长拿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
“大嫂,你来有什么事?”参谋长问道。
母亲深深叹口气,象有无限的悲痛在心,满脸布着愁苦的痕迹,带有质问的口气说:
“我来找找你们。于团长,你听说过那事?”
“听说了,嫂子!你有话尽管说吧!”于团长恳切地说,看得出他是在忍受着内心的痛苦。
“于团长,”母亲有些气愤起来,声音也提高了,“于团长!不是我个老婆子不知情理,实在话,八路军的好处谁也不会忘,真比天高,比地厚。可是,”她沉痛地咬一下牙,“在你于团长的手下,出了这种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叫谁的心里不难过呀!”她叹口气,“黑面里再掺上多少黑面也是黑的;白面里头有一星点黑的也显眼。我知道,咱八路军干这种事的是一两个坏东西。就为这我更难过。于团长,人的眼睛不都是亮的呀,你说他们都会怎么说呢!?唉!”母亲恳切地望着每个人的脸,最后又把眼光停在于团长脸上:
“于团长,我说些气话,你可别生气。我一个老婆子不懂事,只是觉着心里不好受,象是自己的事一样把想说的告诉你们。我知道,你们也在难过。”
于团长听着这些话,心里充满了感动和疼痛。他不知道用什么话表达自己对这位母亲的感激,只是从心里感到这些谴责里面包含着多末巨大的意义,多末深沉的热爱。
“嫂子,你说的都是实话。这是我没把队伍教好,是我的过错。嫂子,我们正在商议处理这个事。”
已经是警卫排长的王东海那魁梧的身体出现在门口:
“报告!罪犯已押到。”
“好,叫他进来。”于团长吩咐着;可是一听说门外有很多老百姓围着,就说等一会。他走了出去。其他的人跟在他身后。
柳八爷见人都走了,他长喘一声,一腚坐在椅子上。椅子克嚓一声,差点折断腿。他手抚弄着大刀穗缨,脑子里翻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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