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菊花_冯德英【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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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织啦,气那么大,布都给吹松啦!"

  桃子边下机边道:

  "头一天,见你这么兴致……"

  震海把灯端进西房间,笑着说:

  "你往后哇,也该这么样!"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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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子跟进房间,扫着炕席,放下枕头,道:

  "做人,谁不乐意笑,专去找哭?花那么多钱,猪死啦,你不心疼?""怕什么,人能健健旺旺地活着就好!"

  "你今儿得了聚宝盆啦,这么喜欢?"

  "比宝贝还强……我碰到熟人,谈得真痛快!"震海脱鞋上了炕,头枕着两只手,眼睛亮闪闪地望着窗户.

  "说了些么好事,能给俺说说吗?"桃子边躺下边说.

  "反正是好事,顶好的……"震海不知怎么回答好.

  桃子不看他了,说:

  "你别为难,我不是刻薄女人.你不乐意说,俺还不稀罕听呐."震海感情深厚地恳切地说:

  "有好多话给你说,只是没想好!"

  "那我等着……"桃子吹熄了灯,轻声道:

  "累了一天,睡吧.俺妈托人捎信来,叫咱和好儿姐明儿七月七都回去.

  爹也吩咐咱俩去俺家住几天,你乐意不?"

  "那个家伙也去吗?"震海的气粗了.

  "谁?"桃子一怔,立时就明白了,"哦,他是好儿姐的男人,能不去?"沉默.

  好长时间得不到应声.虽然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丈夫粗气的喘息声中,桃子感到事情的棘手.她柔声地、担心地说:

  "你实在不乐意,俺也不强拧.只是,人哪,你把我放到一边没关系,冲着俺妈那份苦心,还是跟我去吧,啊!你说话呀,到底去不去啊?"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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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张老三坐在炕上,向对面的大女婿说:

  "这年头,庄稼地里能出几个钱?打一把粮食,交租纳税,剩下的糠皮子还不够自个填肚子的;放蚕吧,茧价又跌,债逼息催,落下几担柴草,卖又不值钱……幸亏你呀,孩子,替我清了饥荒,又借给我本,今年才能放出两千蛾子.

  你的烧酒,这几集又进项不少吧,居任?"

  这是在西厢房.好儿、桃子出嫁了,厢房成了老三睡觉、掇弄茧的地方,兼作招待来客.

  孔居任那长条脸上泛着油光,身上的细绸白上青下,同他岳父张老三的粗糙穿戴形成对照.他摇着纸褶扇子,呷口温茶,笑道:

  "开烧锅有利图,喝酒的人不少.我霜子姑的绣花房,也来得财,我去烟台替她卖一趟,哪次也是百儿八十的赚.这样吧,叔,我再给你五十块,你再抓一两千蛾子,大干一场,到秋茧下来,我去西面昌邑那边卖,从青岛办洋货回来,利可大啦!你到孔家庄帮我做生意,再也用不着受罪啦!"张老三那饱经风霜的脸喜咧成纹,手颤抖着,接过孔居任的票子,感动地说:

  "孩子,这叫我说么好!原先我指靠你金贵哥发家,如今有了你这个好女婿……"

  "女婿半个儿嘛."

  "对,对……不,不,你呀,顶得上一个半儿啦!"老三又压低声音,"这事可要瞒住你婶,她不让我使你的钱……"老三的气又来了,"这个糊涂人,净办没出息的事.她硬把你大妹给了于世章家,那三个光杆男人,要什么没什么,闺女去遭罪,老子更巴望不着有点光沾,出嫁还倒陪柜子、织布机……妈妈的!"孔居任嘲弄地笑道:

  "人各有贵处:于震海有力气,石匠手艺高,你錾磨不愁没人.""去他的!有力气还不是给人家出力流汗.没粮没米,我要他錾磨推西北风!"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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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三气得涨红脸,摸起了烟袋锅.

  孔居任递给他一支香烟,自己也点燃一支.

  张老三连忙说:

  "贵重东西,你留着抽吧,我抽它烧嘴唇子……"

  听到三嫂的脚步声,老三忙将孔居任给的票子塞进炕席底下.待三嫂进门后,老三问道:

  "饭还没好?"

  "好啦."三嫂说,"等那两个来了,一块……"

  "天晌啦,不等啦!"老三不耐烦地说,"孔家庄和赤松坡,两家差不多的远近.好儿骑骡子来家,谁知那两个多会能磨蹭到.先上酒菜吧,俺爷俩喝着."三嫂的细眉弯了弯,冲丈夫说:

  "女婿没高低,哪有不等一块坐席的理."

  老三嘟嘟囔囔地说:

  "哼,没高没低,你就等着享二女婿的福吧!"

  "生儿育女,俺压根没指靠享哪个的福."三嫂的话听起来平淡,味道却不软和,她转向大女婿,"我不喜欢夸这个,诋那个,不错吧,居任?""婶子说的是."孔居任弹着手中的香烟,得意地笑道,"皇帝还有三门子穷亲戚呐……"

  三嫂不等他说完,就走出厢房.小菊抱着兄弟狗剩,在院里迎着她,小声说:

  "妈!你快去看看,俺大姐在正房里抹眼泪哩……"好儿出嫁半年.她比先前又瘦了,柳枝似的身躯显得更细,脸更少血色,更加苍白.这柔弱的闺女,本来下狠心,一下花鹀,闷头撞死,落个干净身子,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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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得起她心上的人.但是,那孔霜子姑侄早就做了防范,孔居任寸步不离,死死守住她.孔居任对好儿说,自他来桃花沟姑家绣房里第一次见到她,魂就到了她身上,立誓要娶她.他孔居任为了好儿,央求洪源钱庄宽容张老三的租债,由他还上.如果好儿进门就死,他孔居任的本族孔秀才满门官宦权贵,岂能与张家干休?好儿全家要倾家荡产,张老三少不得吃官司、坐大牢.唉,好儿想到成天劳累不堪的糊涂爹,苦难最多最疼她的妈,为干活不顾羞丑留着大脚的桃子妹,天真又倔强的小菊,刚见世面的狗剩小弟,出外多年的哥哥金贵,再不能连累他们遭殃,还是她一身来承受屈辱和不幸吧……时光就是这样混混沌沌地度过的.然而,感情像是团无头的乱麻.爱情的种子一旦出土发芽,虽然遇到种种挫折摧残使它夭折,但它的根须却不是一下能剔除干净的呀!每每在孤灯下,在月夜里,好儿独身的时候,就忆起和高玉山相处的那些日日月月.高玉山,他那爽朗的谈笑,正直的胸襟,质朴的表情;龙泉口的惜别,桃树林里的相会……想到这些,好儿身如火炙,恨不得立刻离开孔家门,扑向高玉山……但是,很快就出现共产党三个赫然大字,随之是孔志红的血淋淋的人头!高玉山,被官府捉进牢里,说不定和孔志红一样啊!啊,心上人受刑惨死,好儿岂能安居世上?可是,谁让他去当共产党找死呢?他就不想想,没有了他,她的苦痛么?狠心的高玉山,真爱她,假爱她?而她可是有生以来,把心给了这第一个男子的啊!好儿常常是哭湿衣襟,伴泪送日月.

  前不久,孔家庄街上有人议论,高玉山从县大牢里回来了.好儿正在胡同口买菜,疑是谣传……但就在这时,她见一位细高个的男子,破衣烂衫,蓬头垢面,从街上迟缓地走过去.好儿竟没认出此人是谁,只看清和这叫花子似的人一块走的,是她姨父高德宽.一瞬息,好儿身子都木了,强力挪进家门,胸口剧痛,腥辣辣的东西冲上来,一口血染红了衣襟……又过了几天,孔居任对好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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