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办喜事,张灯结彩,你不去瞧瞧?"
"哪个高家?"
"你姨家呀."
"谁?"
"高玉山."
好儿用力咬着下唇,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憋闷得喘不上气来.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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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好儿在临街院子里见表弟玉水背着书包下学,就把他招呼进来.好儿嫁到孔家庄,虽然和姨家村西村南,因为不言而喻的原因,只在来后第五天作为礼节不得不去过一次,再就没走动.
玉水进门说:
"好儿姐,多长时间没见着你啦,俺哥成亲你也没去."好儿拿糖蛋给他吃,搪塞道:
"我不知道这事……"
玉水恍悟:
"是啦,我要来找你,妈不让."
好儿问:
"你嫂好吗?"
玉水道:
"做不好活,俺妈嫌她笨."
"长得俊吗?"
"长得挺矮、挺胖、挺白、挺嫩的,没姐你好看."好儿红了脸,不在意似的问:
"你玉山哥中意她?"
玉水说:
"俺哥从牢里回家就害病.俺妈说冲冲喜病就好啦,央求女家提早过了门.
好儿姐,还是我替俺哥坐鹀迎亲的哩!俺哥不和嫂住一屋,俺妈不依,硬逼他进新房去,门外面上了锁,俺哥就在地上睡,急得俺嫂直哭……直闹到前天,俺哥和妈大吵一场,爹也劝不住,俺哥又走啦!"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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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儿觉得她的心在一块一块地撕开去,手揪着胸襟,一个劲地抖嗦,问:
"他上哪去啦?"
"他说去牟平县教书去."
"官府怎么放玉山哥出来的?"好儿稍松一口气.
"俺家花了不少钱,卖了五亩好地,孔秀才作保,才放出来的.好儿姐,俺哥在县大牢里,被打死过好几回,身上到处是伤……好儿姐,你别掉泪,俺哥好好的啦!好儿姐,你知道吗?俺哥不是共产党,是有人诬告他的.""他不是!?"好儿叫起来,"是谁诬告的?这个人这么坏!为么诬告他?""这些没听说,我不知道."
好儿深叹一声,说:
"出来就好!不是共产党就好……"
"好儿姐,你不知道,共产党不是坏人,俺孔志红老师,顶好一个人!顶好一个人……"
三嫂进了正屋西间,见好儿忙着拭泪,便道:
"你怎么啦,孩子?身子不自在?有委屈?对妈说说.""回到家,见到妈,心就……"好儿把玉山的出狱、成亲、离家,细细地说给母亲.最后她啜泣着说:
"妈妈,这么活着,我实在受不了……"
三嫂原也知道些大概,叹道:
"玉山是好孩子,妈早明白.可是闺女,你别老死心眼,玉山和你,都成了家,不好再有二心啦!妈是不满意你女婿,居任不是老实过日子的人.如今成了亲,你们过得还算和顺,就不要想从前啦.好儿,看你腮上红殷殷的,像是有痨病,要吃药治治,再作践不得,人再苦再累不怕,活的是个精神头啊!听话,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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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
好儿听母亲说得真挚、深切,忙抑制悲戚,拭干泪水,说:
"妈,你放心吧!冲着你,有一口气,我喘一口气……""妈,俺二姐和震海哥来家啦!"小菊在院里的喊声.
三嫂慌着理把鬓发,迎到院子.她一手拉女婿,一手扯闺女,端详着,微笑着,说:
"我的儿,三十多里山路,可累着啦!你爹、你哥都好啊?"震海回道:
"都好.婶和叔好!"
"好,都好!"三嫂应着.
好儿、小菊向震海道了"好",接过震海盛石匠工具的小箱子、桃子的山菜篮子.
好儿看着工具箱,笑对震海道:
"兄弟走亲戚,也不忘耍手艺."
震海说:
"干我这营生,走哪干哪,闲着也是闲着."他说的是实话.但作为共产党员的石匠玉,现在有更深一层意思,随时要以石匠职业开辟革命工作.
"真是勤快人."好儿道.
桃子接过小狗剩,边亲吻边说:
"姐你别夸他,人家本事大着呐,买个猪……不稀说他啦."小菊抡着篮子说: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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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你回娘家也带山菜做礼品呀?!"
桃子笑道:
"赤松坡是平川地,野菜比咱山上的好.你打开看看……"小菊掀开盖篮子的粉红包稼皮,叫道:
"嘿!鸡蛋、鸭蛋、白饽饽,这下小狗剩可得啦!""也有你的."桃子随手掰了块饽饽塞给小菊.
三嫂冲震海说:
"你家的境况我知道,留给你爹……"
没等震海发话,桃子搭腔道:
"都是爹叫拿的哩!他自个倒好,么好的也舍不得碰……"小菊说:
那大爷真好,我有好吃的也给他攒着,他比咱爹可强多啦!咱爹光……""好儿,小菊!快收拾饭去."三嫂吩咐着,转对震海道:
"你叔你哥,在厢房里等着呐."
于震海浓眉打了结,站着没有动.桃子瞥他一眼,意思是:路上的话你忘啦?别叫妈妈为难呀!
震海喘口粗气,随在三嫂身后,进了厢房.桃子又跟在丈夫后面.
农家小院,院里的响动,屋里都听得真切.为何刚才三嫂娘几个一阵谈笑,厢屋里的张老三和孔居任却无反应?原来桃子夫妻一进院他们就知道了,但张老三是岳父身份,对石匠女婿又不屑一顾,坐着纹丝不动.那孔居任听到于震海来了,心里忐忑不安,如坐针毡,然而他如今是大女婿,岳父的恩人上客,就装没听见.不过两人谁再也无心谈发财做生意,木头似的坐着.
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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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海进屋就朝张老三问候:
"大叔好!"
张老三没动身子,麻搭着眼皮,说:
"来啦,坐吧."
三嫂指着孔居任,介绍道:
"这是你居任哥."
孔居任从炕上站起来,因为屋棚矮,他不得不躬着身,望着于震海,不自然地招呼道:
"坐吧,兄弟……路上好走?"
震海没正眼看他,电不回话.桃子在背后捅他脊梁一指头,向孔居任笑笑,说:
"好走.哥,你们先来啦……"
震海闷头坐在张老三下首.孔居任仍尴尬地立在炕上.老三拉他一下裤脚,道:
"坐呀,居任.收拾吃吧,居任饥困啦!"
三嫂和女儿把酒菜端上炕桌.待闺女离去,她坐在炕前凳子上,说:
"你们爷仨先吃,俺们北屋还有一摊子."
张老三居坐桌炕正端首位,左面大女婿孔居任,右面二女婿于震海.他品着孔居任带来的高粱酒,眉飞色舞,只管向大女婿让酒让菜,看也不看二女婿一眼.三嫂一面纳着袜底,一面招呼震海吃菜.老三不屑一理地斜视一眼震海,说:
"这年头,为人不灵通点,想些法子,就得苦死一辈子.喝着,居任.""是啊,"孔居任呷了一口酒,"富庶人家,有几个靠力气发财的."山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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