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原看完特别生气,他的正义感不是冲着女孩子的子宫,而是他内心柔软的部分。他相信,每个正常人从娘胎里出来,内心都有一块非常柔软的地方,后来随着环境变迁,有的人整块硬化了。像监狱里二进宫、三进宫那些家伙。还有那些漠视生命、制造矿难的狗官;据说现在多数人心一半是硬一半是软,就像他们一生的表现一半是功一半是过一样;有的人是硬比软多,有的是软比硬多。方原认为自己属后面这种。
所以,政府对方原的改造是成功的,他最终因成为失足青年典范被提早释放。
5年来大量的阅读和背诵,把在青春期坐牢的方原,塑造成一个知识全面的人。他对人生的洞悉力已完全超过一个本科生。图书室里的书报有限,给他的时间也有限,正是这样,才令他读得如此出神入化。他再次印正了知识不在乎多,而贵乎精。那时他寂寞难耐,除了手淫,就是对书本如饥似渴,巴不得脑里有一瓶胶水,把纸面上的黑字一个个粘回牢里,打发晚饭过后的漫漫长夜。
所以,知识在方原脑里比谁都粘得牢。每晚不断咀嚼,不断回味白天的浏览,是他5年里的所有娱乐。此外方原还练得一手好字,开始这是他的外交伎俩,那些大字不懂一个的死囚,为了泄愤,总是瞒着狱警,夜里把刚进来的人拎起来往墙上撞,捂着被子往死里打。方原正是靠代人写信的本领实现了死里逃生,给他们写完正气凛然的家书又写肉麻至极的情书;还有,方原要把每天读到的新闻和看到的故事告诉他们。借此,方原迅速确立了仓里的江湖地位,人称“方师爷”。方师爷那时就领悟到,文化果然是有力量的。而且,文化又是有价值的,后期很多人为了讨好这位能为他们说话的师爷,烟和糖果都没断过。
在数不清多少个失眠的夜晚,方原在心里默默数着通道外值班狱警巡查的脚步,一,二,三……从远到近,从近到远,他比这些人的老婆还要熟悉他们的脚步声,后来数到第二步,他就知道那晚是谁当班。还有挂在狱警屁股上的那串牢房钥匙,哪一间仓是哪一根,哪一根擦到哪一根的上面发出的桑桑声,他都能分辩出来。开始是为了越狱,后来图书室为他开放后,他半途而废,不再去想窗外的月亮是否也照在边城的码头上,不再去想常和同学坐在跳岩上的小芳,她是否也同时看着这个月亮。
好在不想。因为她很快就变了心。一想到她跟别人在床上,像往日跟自己一样的姿势和声响,他就气得要吐血。
所以,除了自慰,他晚上的娱乐变成一字一句,一段段地回忆白天在图书室里看到的文字,它们无论生动或晦涩,无论形象或抽象,在它脑里都是手舞足蹈的灵魂。没有别的东西,比文字勾出的世界更广阔无垠,让他忘记距离自由还有多远,让他忘记到了第几个春天,他才能回到朝思暮想的沱江边。
故乡,不坐过牢的人真不知道,那是一个囚徒最想往的地方。
坐牢的第四年,监狱引进电脑化管理,方原凭着进来前对电脑游戏的热衷,拿着两本电脑入门和上网教材,在后勤人员的监视下,捣弄了4天,就成了办公室打字员的老师。后来监牢组了个电脑入门短训班,让他当老师,给狱警上课,普及电脑和上网知识。
这是方原监狱生涯中最为辉煌的片断。所以他现在的简历里就填着“曾任电脑短训班教员”这一栏。
方原在监狱还有一个外号叫“万金油”,意思是牢里无论蚊叮虫咬,大小破事都找他涂一涂,抹一抹,手到搞定。可为了这个“万金油”称号,方原差点就出不来了。因为他一走,牢里就缺人才。别人他们信不过。有两个本科学历的狱友,一个内向木讷,天天玩自杀;一个生性孤高,被仓霸打死,被管教骂死也不肯低下高傲的头。想自杀的是那个因炒卖多次往返香港通行证批文进来的广东人阿生,他天天郁闷地对墙发呆,不明白为什么予人方便自己又挣点小钱也判刑。他说批文原来是他的,他想到香港读研究生,办好后,学费太高,又不想去了,才把批文卖给别人。狱警和仓友都不太喜欢他。但他教会了方原很多东西。整个仓里,他只跟方原说话。
好在,人还是有良知的。该让他提前一年走,还是让他走了。走时那两个不便在此公开名字的狱警,一高一矮,依依不舍地把他送到了门口。看到他们满眼落寞,想到他们以后的日子还是白天数犯人,晚上数星星,方原便答应他们,出去开个QQ,然后发短信告诉他们,保持网聊。
“如果泡到妞,第一时间告诉你们,让你们第一个看她照片。”
高个狱警刚刮过胡子的脸抽了一下,冷漠的眼神顷刻变得柔和,同意让他带走所有的日记。矮个狱警更哥们,挺有人情味地送他一套绣花针,让他回老家湘西开一个小作坊,用在牢里学到的刺绣功夫谋生。
方原很高兴地接过那套珍贵的纪念品,小心地放进监狱发给他拎东西的塑料袋里。他义气地说:“放心吧,我会帮你们接些单,让里面的兄弟一直有活干的。”
他们没有什么反应,目无表情地看着方原轻快的身影消失在荒芜的土坡下。直到视线像箭一样不能抵达。他们发了一会儿呆,很自然地看看灰蒙蒙的天空。星星还没出现,只有一只苍蝇飞过,他们便掖了掖腰间里系枪的皮带,转头以缓慢的步伐走回高墙内。
第3章 自由万岁!
2005年10月8日上午9点,从长江边那座监狱放出来的方原,头也没回,在门口扔掉那身发了霉的衣服。
那是5年前他进来,领到囚衣后换下的。他已出落得高大健硕,衣服再也穿不上了。看到路旁有一棵半死的粟子树,他顺手把它们抛了上去。
他穿的是哥哥预早寄来的蓝西裤红衬衣,虽然有点土,但胜在意头好呀,人走到阳光下,因为开心,身上每个细胞都在滋滋地往皮外蹦。
活着真好。外面真好。空气有青草和湿土的味道,天空开阔得让人目眩,远处的田野上,云朵像一群柔顺的白羊跪拜着迎向他,自由的滋味此刻是无与伦比。
哥哥方坚为了迎接弟弟重获自由,用了一种很独特也很务实的方式。他把弟弟带到城里最好的桑拿馆,让他从头到脚洗个干净。
方坚是结了婚的人,自然明白男人的感受。除了让小姐帮他掏了耳洞,剪了指甲,浑身上下按摩了一把后,也特意让他享受了“推油”服务。
这才是戏胆。
老板好像还挺帮忙的,专门给挑了个“波霸”。那东北农村口音的小姐在帮方原做头部和胸部按摩时,两座耸立的高峰猛压下来,正对着他的眼睛和嘴巴,顷刻间让方原憋不过气来。
方原暗暗惊叹,女人居然可以长得这么大呀。那根本不是乳房,是一对在风雨里飘摇,将坠未坠,压弯了柔软树枝的大木瓜呀!相比之下,小芳那玩意儿简直像个烫鸡蛋!
想起从前和他云雨过的女孩,方原感到一股热血脉脉地从鼻腔往外流,他听到自己的嘴唇叭地裂开了,恨不得朝大木瓜一口一口地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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