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半米的距离,他不可能使出侧身踹或是高鞭腿这些
招式。
难道……难道此人秉承古训,修习的是硬桥硬马
的八极拳或查拳炮锤?!
所谓南拳北腿,北派武术虽以腿法见长,但传统
上讲究近身技击,踢不过膝。在这种距离,他若不用
拳而是抬腿,势必是力道生猛且抬腿必中。若果真如
此,我若想自保,只剩一条路走了!豁出去挨一脚,
也要死死抱住小腿。
所谓会打的不如会踢的,会踢的不如会摔的。少
爷我也在内蒙古锡林郭勒西乌珠穆沁旗学过三个月的
正宗博克摔跤!我就不信一个德合勒摔不倒你……摔
不倒的话,立马去旁边摸板砖!—所谓赤手空拳的怕
拿刀的,拿刀的怕舞棍的,舞棍的怕飞板砖的……
有时候,文字是多么的苍白和啰唆,话说这一切
实际上只发生在短短几秒钟之内,可这几秒钟却需要
我用一二百字才写得明白。
我暗咬后槽牙,低头死盯他的两条腿。
他脚上穿着一双棉拖鞋,他穿一双三十块钱的居
家保暖大嘴猴棉拖鞋怎么踹我?!
难道,难道他不是来揍我的?难道他伸手过来是
要和我握手?难道那个女孩子祝我长命百岁不是在说
反话?可手心朝上明显也不是要握手的意思啊?
我觉得脖颈子开始发硬人开始发僵,那种感觉极
其类似第一次上台主持节目时,当着八百名观众忘词
的那种感觉。鞭炮声噼里啪啦响着,我们仨就那么杵
在那儿。女孩和男孩穿着棉拖鞋,一脸自然加坦然的
表情盯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女孩子终于开口说话,她低声提
示我说:“红包……”
我琢磨过味儿来了,慌忙掏衣兜摸裤兜儿,手忙
脚乱地递过去一张人民币。
男孩看也不看就接了过来,自自然然地装进一个
小包包里。两人冲我一笑,转身站在老兵火塘的门
口,女孩子冲里面大吼:“老兵哥,恭喜发财,长命
百岁……”
我很心痛,因为刚才慌忙中递过去的是张红色的
大票子。但同时又真心欣赏这两个小孩儿脸上那天经
地义的表情,以及女孩子身上民国款式的棉袍子,有
板有眼的作揖动作,男孩子那取之有道的伸手姿
势……大过年的,一百块钱买个揖,勉强划算吧。
当天晚上,我又见到了他们。大约九点半,我坐
在小屋里给一帮西班牙客人演示口弦。小男生和小女
生探进来两只脑袋,这次是一起吼:“大冰哥,新年
快乐,万事如意,恭喜发财,长命百岁……”
我慌忙冲他们摆手,站起来给他们作揖。我
说:“两位好汉,没你们这么要压岁钱的哈,我又不
是地主土豪,没必要这么接二连三地来分我的浮财
哈……”
他俩说:“你别紧张,别紧张,不怕不怕,我们
不是来要杀回马枪的,我们拜了一天的年,数你给的
压岁钱多,我们是过来给您多拜几回年的。”
怎么个意思?春节吉祥话优惠返利大酬宾?我仔
细端详一下他们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们脸
上的表情,除了真挚,我看不出有其他杂质。就算他
们是在开玩笑,那也是多么有趣好玩儿的两个大孩子
哦……
我心头一热,说:“你们给我坐下,今天哥请你
们喝酒。”
小女生龇着牙咧着嘴说:“我们俩从不喝酒。”她
举起怀里一个保温杯,晃了一晃,说:“我们自己带
了喝的,我自己煮的。”
这是我有生之年见识过的,唯一一对儿在酒吧喝
小米粥的人。
我借给她两个青梅酒碗,还给他们加了几块方
糖。旁边的西班牙客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他们安安静
静地喝粥。他们坦然地喝着小米粥,
还和大家碰杯,那种自然的感觉,就好像酒吧里
本就应该喝粥一样。我暗自叹奇,问了他们的名字:
王博和甜菜,一个26 岁,一个25 岁。两个人穿得干
干净净,但古拙素淡得不像是过春节。
我问他们怎么大过年的不换身新衣服,甜菜说,
这已经是新的了。她撩起棉袍的角襟,给我看了看里
面的补丁,小声和我说:“现在反过来穿,不就是新
的了吗?”
当时在座的有几个略微浮躁的客人,我怕这块补
丁成为话题,会不小心伤到他们的自尊,于是就没继
续开口问什么。我向他们讨了一小酒碗儿粥,尝了一
口,味道还不错。想起白天那一幕,我捧着酒碗,忍
不住哈哈大笑。
江湖少年
我们第三次见面依然是在大冰的小屋。这次王博
背了一把磕掉漆的木吉他,他笑呵呵地对我说:“大
冰哥,你人很好,我们唱首歌给你听吧。”
我没想到他会弹唱,但很受用他那种说话的方式
—这是一种大部分人在8 岁以前都能熟练掌握的说话
方式,也是大部分人在18 岁以后腼腆谨慎地不敢去
使用的一种语言。我很开心地撵走了半屋子不相干的
客人,关上门,给他们营造一个安静唱歌的氛围。
几个相熟的客人在外面拍门板:“掌柜的,掌柜
的,我手机还在里
面呢……”我说:“我听完歌了再放你们进来。
”他们隔着门缝喊:“我们也想听……”呸,要听隔着
门缝儿听,没听见人家说是唱给我听的吗?
王博给我唱了一首《秋千》:
我曾乘着秋千的飞船/ 唱着歌/ 把太阳追赶/ 飞
呀飞/ 总又飞回原地/ 我总怨自己的腿短/ 我跳下来
时已经天黑/ 好长的夜啊/ 足有十年/ 当我又一次找
到了秋千/ 已经变成了黑发青年/ 早晨仍像露水般好
看/ 彩色的歌儿仍在飞旋/ 孩子们大胆地张开双手/
去梳理太阳金红的光线/ 孩子/ 我多想把你高高举
起/ 永远脱离不平的地面/ 永远高于黄昏/ 永远高于
黑暗/ 永远生活在美丽的白天……
先是歌词,后是曲调,一小节接一小节的,连珠
弹一样击中我,好听得简直要把我听傻了。
王博一边埋头弹下一首歌的Solo ,一边说:“曲
子是我写的,词不是,词是顾城的一首诗。”
我读诗这么多年,居然漏读了顾城的这首《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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