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主沉浮_王鼎三【四部完结】(2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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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史远和魏酬情、叶慕月搞三角恋爱,市民们议论很多,代表们也对选举提出了建议,说他们要选林涛繁同志做市长,这个事我必须向您汇报一下,我怕违反组织原则。”

  王步凡不急于回答刘畅的话,而是反问道:“小刘,你个人的意见呢?”

  “我也赞成代表们的意见,只是怕违反组织原则。”

  “组织原则不是允许代表联名推荐候选人的吗,这好像不违背组织原则吧?现在强调以法治国,强调尊重民意,咱们怎么能去压制民意呢?组织上把文史远同志定为市长候选人,他只是个候选人嘛,并不意味着他就是市长了。就像我这个代理书记一样,还不是书记,只是个代理书记,其他人也可以做候选人嘛,至于谁当市长,这就要看谁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威信了,我们不能压制民意啊!但是有一点,推举候选人可以,必须得到省委的同意,我的话你明白吗?”

  刘畅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也善于揣摸领导的心理,听了王步凡的话她已经明白了:王步凡不可能明确地告诉她支持林涛繁。刘畅知道王步凡与文史远走的不是一条路,在乔织虹出事后,她一直找机会向王步凡靠拢,而文史远多次约见她,她都以工作忙为由拖着没有去见。现在看来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如果这次她能把支持林涛繁当选市长这件事办好,她不仅能坐稳西城区区委书记的交椅,到下届市政府换届时她还有可能跻身于市领导的行列之中,她要赌一把,率先把林涛繁作为市长候选人的事提出来。于是说:“王书记,我知道各县代表都有这个意向,我准备联络百名代表推举林涛繁同志为另一名市长候选人,然后提交大会主席团。”

  王步凡没有表态,他抽了一支烟,一直等到刘畅坐不安宁时才说:“刘书记,这是你作为西城区代表团团长,一个人大代表的权力,我不想说赞成,也不能说反对,因为我毕竟是省委指定的代理市委书记。在此我有必要提醒你,你有你的权力,我有我的义务,你的权力就是代表民意,而我的义务就是服从组织。你的意图实现了,小而言之,是林涛繁主政的市政府的功臣,大而言之,是代表了天野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可是你也要为你的行为考虑好后果,一旦文史远同志当选市长,我这个代理书记代理一段之后,拍屁股走人,你会是什么后果?只怕连个西城区的区委书记也干不成了。”

  听了王步凡的话刘畅吓得脸色苍白,一阵一阵的不安。她偷眼去观察王步凡,他眯着眼睛靠在沙发上镇定自若,就像个胸有成竹的算命先生。刘畅又开始揣摸王步凡了:如果他没有得到上级什么人的暗示,听了她刘畅的话会很吃惊的,毕竟还是组织上说了算,在全国各地真正民主选举上的市长有几例,不都是组织上钦定了人选,然后让代表们履行一下公事了之?这样选上的市长你说是代表了民意也可以,因为人大代表是从人民中选出来的,他们本身就代表着人民群众的利益。你说他不民主也可以,因为人选是组织上钦定的,不是人大代表们推荐的。刘畅毕竟是在乔织虹身边工作过的人,她对河东省的一些内幕也略知一二,文史远是呼延雷的亲信,刘远超是乔织虹的后台,那么王步凡的后台是谁?刘畅不知道。她的脑子在急速运转。她再次偷眼观看王步凡,他仍是笑眯眯地背靠在沙发上,像一尊闭着眼的大佛。她这时突然记起王步凡到北京搞书法展的事。她曾听乔织虹说过王步凡的岳父与一个副委员长是同学,谁的后台硬也硬不过王步凡。在天野那么多正厅级和副厅级干部,与省委领导有关系的大有人在,而与中央领导有关系的怕只有王步凡了。既然王步凡与中央领导有关系,肯定与马疾风也有关系,即如马疾风斗不过呼延雷,只怕王步凡的市委书记是当定了。只要中央有人给他做主,谁还敢动王步凡一个指头?王步凡与林涛繁的关系又那么好,他肯定想让林涛繁当市长,而不想让文史远当。刘畅把王步凡的背景考虑过之后说:“王书记,我想好了,我刘畅这次是豁出去了。如果成功了,就为天野选举出一位能够带领我们致富奔小康的好市长。如果失败了,我情愿接受组织上的任何处分。哪怕是削职为民我也认了。在此我要声明一点,我所做的一切是我的权力,是一个人大代表的权力,并不是受任何组织和任何个人指使的。”

  王步凡突然睁开眼睛,像一头刚刚睡醒的雄狮,但是这头雄狮不是要吃人的,好像是在瞭望广阔的草原。王步凡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刘畅的脸上,而是透过窗户在欣赏那个弯得像柳叶的月亮,接着就吟起了词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刘畅,我总在想,初二三月儿尖这句话,月儿尖与月儿圆是两种不同的美,一轮圆月照九州,那是一种圆满的美,可是圆满之后月亮就开始亏了,不如初二三的尖月好,尖月充满希望,它会一天比一天完美,正像我们的国家,虽然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但是我们的一切都在蒸蒸日上,是一种充满希望的美,你说是吗?”说完这话王步凡才把目光落在刘畅的脸上。

  刘畅笑道:“王书记什么时候成哲学家了?”他看王步凡又把目光移向窗外,注视那弯快要沉入得道山的月亮,又很顽皮地说:“王书记,我现在才明白‘王顾左右而言他’这句话的现实意义。”

  王步凡仍看着那弯月亮说:“明白比糊涂好啊。古人说温若处子,动如狡兔,在此我不得不警告你,该温若处子的时候就温若处子,该动如狡兔的时候就动若狡兔,火候一定要把握好。明天大会就要召开了,上午是文史远同志作政府工作报告,下午是分组讨论,你所谈及的问题,事先要准备好,到分组讨论时,再向大会主席团提出来,不要画虎不成反类犬。”

  刘畅是个权力欲极强的女人,她这次要赌一赌了。就点点头说:“另外推荐候选人应该在什么时候最合适,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是会前?还是会议召开之后?这个我吃不准。”

  “这个事我也是头一次遇到,雷佑胤竞选市长那阵子事先没有向组织上打招呼,是直接选上的,可惜他有经济问题,弄巧成拙了,所谓福为祸所倚,祸为福所依。林涛繁同志与雷佑胤是不一样的,不过这个事你最好去找向主任,这个事情我不表示支持,也不表示反对,甚至我还会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畅对着王步凡笑了笑起身告辞。王步凡也没有送她,仍在欣赏那弯月亮,可惜它一眨眼的功夫就隐在得道山里了,天上只剩下几颗明亮的星星。他不知道自己将成为一颗明亮的星星,还是要变成一颗暗淡的星星。

  以往在这个房间里总有温优兰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今晚没有再见到温优兰,她没有给他开房门,也没有给他倒茶水,他就有些失落感。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离不开女人的男人,只不过自己还有理智。想起来女人,他才觉得自己该回家了,叶知秋也许正在家中看着言情小说等他呢。

  在回家的路上,王步凡忽然想起得道山上那个得道真人说的话:宦海凶险顾左右,乌云暴雨不长久。山远桥断疑无路,天野茫茫凡人留。如果硬从字面上理解,雷佑胤和侯寿山皆已毙命,乔织虹和文史远前途未卜,而一个“凡”字如果谐音的话应该把林涛繁的“繁”字和王宜帆的“帆”字也算上,这样一来老道士的话还真有点儿道理。尤其是他警告乔织虹“好出门不如懒在家”,还真让他说准了,如果乔织虹不去澳门豪赌,而是老老实实待在天野,也不会出事。不过他是个唯物主义者,尽管道士的话一一应验了,他还是只信主义不迷信。道士也是人民中的一员,道士的话也许正是天野人民的心声,或者说道士是个很有远见的人,把天野官员的情况已经吃透了,因此事先给他们下了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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