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期间,常务副省长边关接到调令被调到其他省当省委副书记,省委书记陈唤诚在欢送边关离任之后,接见了天野市委书记王步凡,他们闲聊的时候陈唤诚笑呵呵地说:“步凡啊,工业强省是河东省当前的首要问题,就需要像你这样的优秀人才,干脆把你调到省里来抓工业吧。”王步凡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因为过去陈唤诚就说过这样的话,王步凡还信以为真,后来便没有了下文。有了那一次的尴尬教训,王步凡觉得陈唤诚这一次可能仍然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就心不在焉地对陈唤诚说:“好啊,一切听从组织上的安排,不是有这样的说法嘛,共产党员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听陈书记的。”
陈唤诚的表情很慈祥,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王步凡也没有再接什么话,他觉得这种随便说说的话可能就像宾馆里的服务员见到你时问先生您好,欢迎光临那样。果然,之后陈唤诚好像又把自己说的话忘得一干二净了,再没有提起王步凡到省里边来的事情。王步凡暗自想:多亏自己没有当真,如果当真那可真的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动听的语言,并不代表河东省的工业形势一派大好。二○○五年的春节刚刚过去,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红星煤矿发生矿难事故,矿工困在井下生死不明……
《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向上边反映河东省工业强省过程中存在的不协调发展问题,河东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也向中纪委写信揭发省长路坦平身上可能存在的腐败行为,立即在河东省官场引起轩然大波,让省委省政府领导十分难堪,让省委宣传部长暴跳如雷……
陈唤诚风风火火的工作作风正好与马疾风四平八稳的处事方法形成对比。有人从陈唤诚的外表看,说他很像一个学者,这年头说一个干部文质彬彬可不一定是褒奖他,就像说一个农民只会老老实实种庄稼不会做生意是一样的,而会抓经济才算是能人,只会种庄稼是没有本事的人。陈唤诚每每听到有人说他像一个学者的话,总是很慈祥地笑一笑纠正说:“我首先是个共产党人,其次才是一个崇尚道家和儒家思想的知识型领导干部。”他似乎很忌讳别人说他是知识分子,因为“知识分子”这个词在过去一度也不是什么褒义。
陈唤诚有一次和省长路坦平等人谈话交流时曾经借古人的说法,这样诠释道家天人合一的大道理:道并行而不悖,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衡气以为和,或损而宜,或益之而损……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可能他当时说这些话的目的是在强调省委和省政府的合作共事。他与省委副书记井右序、李宜民以及组织部长、宣传部长和省委秘书长在一次谈话中强调的是以和为贵,他说万物人至上,万事和为贵,内则众志成城,外则良友诸多,气和能财源广进,人和可所向披靡;礼之用,和为贵,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合;他是这样说的,也是按照这种原则推己及人的。陈唤诚为人为官也是遵循天下为公,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去做的;他遵从的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的准则,认为在官场上同僚之间和谐是一种至高境界;于是他反复强调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人类和为贵,天下和为上,官场和为美……
省委秘书长欧阳颂曾经就陈唤诚这样的思想写了一篇名字叫《大道赋》的文章,发表在《河东日报》上,一时间人人都说文辞优美,境界高超,思想深邃。省文联主席曾一度要研究那篇《大道赋》,可是论文写了一半被陈唤诚知道了,说文联的工作应该转向农村,不应该盯着官场,文联主席的写作计划只好半途而废。
不过最近关于大道的话陈唤诚不怎么说了,因为河东省官场的政治秩序没有按照他的理想去发展,反而有些背道而驰。现在已经出现不和谐的音符,使他经常寝食不安。由此陈唤诚联想到荀子的话,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聘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也使他不由想起主席他老人家的诗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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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年二月二十八日,春节的喜庆气氛刚刚过去,当人们仍然沉浸在节日的余兴中时,河东省天首集团下属的煤业公司红星煤矿一场突如其来的矿难如平地惊雷,让所有的人目瞪口呆——红星煤矿发生一起特大瓦斯爆炸事故,矿震又造成井下塌方透水,一百九十九名矿工被困井下生死不明,二十八人受伤送往医院正在抢救治疗,河东的天一时之间倾斜了……
突如其来的特大矿难,使河东省高层人士的心头陡然笼罩了浓浓的阴云,使老百姓人心惶恐,议论纷纷,就像因为污染被作践了的北方天空一样,灰蒙蒙,雾蒙蒙,一片黯淡……
在此之前,因为《河东日报》首席记者、新闻部主任闻过喜的一篇揭露性文章登在《内部参考》上,文章矛头直指省委主要领导,这篇文章的刊出,引起中央领导的重视,让河东省产生了一场“小地震”……省委书记陈唤诚被中央首长召到北京质询……一时之间,省委省政府失去了往日的平静,矿难的发生又无异于雪上加霜,使河东省又发生了一场“大地震”……
闻过喜的文章涉及河东省的三个敏感问题。一是河东省的工业强省战略没有收到预期效果,企业亏损严重,经济面临崩溃边沿;二是河东省的铝电行业高耗低能,管理非常混乱,如果不及时得到有效的治理整顿,后果不堪设想;三是各个铝电集团的老总都兼任着政府部门的行政要职,这种亦官亦商的现象很不正常,与上级的有关规定相悖……
一名封疆大吏管辖下的记者,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地撰写文章公然向省委省政府叫板,亵渎省委书记和省长的尊严,那犀利的笔锋和咄咄逼人的气势,简直让陈唤诚有些惊诧,让省长路坦平有些无法容忍。
三月一日,河东省省委会议室里正在召开河东省经济工作反思和“2·28”矿难情况通报会议。
会议场的气氛非常严肃,该来参加会议的领导都来了,只有省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李宜民没有参加会议。他是凌晨得到矿难消息后就赶到凤凰山红星煤矿事故现场去指挥抢险救人的,现在仍然坚守在那里,井下被困矿工截至目前还没有任何获救的消息,与会者的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
河东省委召开的这次会议,是在河东省经济形势面临崩溃边缘和红星煤矿发生矿难的情况下召开的,国家发改委和国家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的有关领导亲自莅临河东省参加会议,使会议的气氛显得有些紧张。河东省参加会议的有省内四大班子主要领导,厅委局一把手和各地市的书记和市长。《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在会场上忙着拍照和采访。他原来是《天野日报》社的副总编,因为未婚妻路长捷在省城,《河东日报》社有意调他到省报当新闻部的主任,他为了和未婚妻路长捷在一起毅然辞去副总编的职务,来到《河东日报》社任了新闻部的主任。不料上班仅仅三个月时间就把河东的天给捅了一个窟窿,还重创了路长捷的父亲路坦平。他是前几年加入九三学社的,因为是民主党派人士,身份比较特殊,陈唤诚没有对他提出什么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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