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步凡在离开井右序的办公室往电梯那里走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又小声哼起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共产党员时刻听从党召唤”来。下级服从上级,全党服从中央,这是执政党最有力的法宝之一,王步凡在宦海混迹多年,他对“服从”的理解是比较深刻的,尤其是省内的一把手,那是拥有绝对权力的人物,谁如果不服从,可能你就要偏离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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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右序与王步凡谈话的同时,省委书记陈唤诚也正和国家发改委的领导同志在谈话。问话者对河东省的情况询问得非常详细,答话者回答得也非常仔细……
陈唤诚被召到北京的原因确实与政治经济有关,是因为《河东日报》记者闻过喜写了一篇文章反映河东省的经济混乱问题,引起了中央领导的高度重视;而上边派人来河东是因为河东省煤炭厅厅长白杉芸向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写了一封揭发信。白杉芸原来在天野市工作,后来通过原省委副书记呼延雷的关系调到省新闻出版局当了副局长,后来升任局长。白杉芸与陈唤诚的女儿陈香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关系一直很好。陈香不在河东省工作,她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教书,每逢陈香来河东看望父亲,白杉芸必定与她形影不离。陈唤诚其人爱静,他在河东的住处安排在古都路省委办公楼后边,那里有几个小院落,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盖起来的省委领导住宅区,院子很大,两层的房子式样有些陈旧,房子周围是高大挺拔的白杨树。这里被称为老干部区,陈唤诚对这样的住处是很满意的。他于一年前死了老伴,如果女儿陈香偶尔从北京来看他,他一般都陪着女儿住在这里,女儿如果不来,他一般情况下都在办公室里住,懒得一个人到这里来。
现在在老干部住宅区住的大多是老干部,有前任省委书记马疾风,前任人大主任杨再成,前任政协主席文景明,以及原人事厅厅长井然,井然是个享受副省级待遇的老干部。古都路那边也是省委省政府领导的住宅区,刘远超就住在路那边。陈唤诚和马疾风、杨再成、井然还比较谈得来,与文景明不怎么来往。不来往不是因为文景明经常议论陈唤诚当政的得失,而是陈唤诚觉得他和文景明不是一路人。马疾风曾经在一次闲聊中说他这一生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官,对得起党和人民,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省委书记这顶官帽子,由于自己的开拓进取精神不强,在任职期间使河东省的经济没有超常规、大跨步地发展,留下了很多遗憾,希望陈唤诚能够从他的身上吸取一些教训。也正是马疾风的这一番话使陈唤诚下决心落实路坦平提出的工业强省战略的,同时也让路坦平钻了经济空子。杨再成也曾经推心置腹地说他当政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把好用人关,使河东省出现了一些腐败分子。也正是杨再成的话影响了陈唤诚,他上任之初没有轻易提拔干部,让路坦平提拔了不少人。
从陈唤诚调任河东省委书记那天起,周末如果没有什么会议和重要事情,几个老头子经常聚在一起打桥牌。只要陈香来河东看望他,白杉芸就会跟随陈香到陈唤诚家里走动。刚开始陈唤诚不允许白杉芸一个人到他这里来,可是白杉芸好像没有听明白陈唤诚的话,仍然来,只是陈香不在的时候她来的次数少一些。半年后白杉芸就在陈香的撺掇下认了陈唤诚作义父,她有时候会很主动地代替陈香来小院里帮助这位孤独的老人整理一下房间,见面时如果没有外人在场,她会向陈唤诚叫爸爸。三个月前,煤炭厅的厅长因胃癌病逝,陈香出面活动,亲自找了老爸,想让白杉芸出任煤炭厅的厅长。陈唤诚是不喜欢女儿插手河东政治的,不过白杉芸确实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干部,同时她也是个政治人。频繁的接触,女儿般的照顾,也让陈唤诚发现白杉芸确实是个人才。既然古人有内举不避亲的说法,因此陈唤诚在二○○四年的十二月份把白杉芸调到煤炭厅任了厅长。
白杉芸刚到煤炭厅上班不久,就向中纪委写信揭发路坦平父子和天首集团老总苗盼雨之间存在的一些经济问题,是白杉芸走的一步险棋。在写信之前她给陈香打过一个电话,说明自己写信的目的,曾经得到陈香的支持。白杉芸的目的有两个:一是如果自己在河东省的反腐败中立下大功,那么她将来就有可能升任河东省的副省长;二是她如果把路坦平父子和天首集团的一些经济问题直接汇报给陈唤诚,那么就等于给陈唤诚出了一道难题,会让陈唤诚进退两难。不过问吧,违背组织原则;过问了,可能会背上省委书记整治省长的恶名。因此,她决定就路坦平身上可能存在的经济问题直接向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举报,她想让上边直接来查处路坦平,不让陈唤诚背什么恶名。在反复权衡利弊并且和陈香商量之后,白杉芸行动了。白杉芸之所以能够掌握天首集团的一些比较机密的情况,一是工作关系。她现在是煤炭厅的厅长,对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情况比较了解,二○○四年是所有煤矿获取暴利的一年,仅这一年的收入就是前五年收入的总和,那么天首集团的亏损就让人不可思议了。白杉芸知道副省长季喻晖是路坦平的亲信,煤炭厅曾经对天首集团煤业公司的安全生产提出过一些实质性的质疑和安全生产隐患的质询,甚至要求来一次大检查,可是季喻晖当时百般阻挠,就是不让白杉芸到煤矿上去检查。通过这件事情白杉芸感觉到季喻晖与天首集团可能存在着权钱交易。二是苗盼雨也是个政治女人,当她听说白杉芸成为陈唤诚的义女之后,三天两头找借口接近白杉芸,有时候是以汇报工作为借口,有时候是借朋友联谊之名。善于交际的苗盼雨总能找来一些恰如其分的理由接近白杉芸。她想通过白杉芸去接近陈唤诚,而白杉芸则想通过与苗盼雨的接触更多地窥探天首集团背后的秘密,揭开她心中一直解不开的谜底:苗盼雨到底是一个有什么背景的女人呢?原来只是平州市委机要局的一名普通女干部,后来下海经商,仅仅几年时间就带着一个亿的巨资来天首市投资办企业,并且一路绿灯,连天首市的市委书记刘颂明都要处处捧她、让她,她的身份太神秘了。她能够贷到那么多款,还能够青云直上当了天首市的政协副主席,太神奇了。苗盼雨来天首市办企业恰恰是天首市“7·14”大案发生之后不久,苗盼雨哪里弄来那么多钱?一个女人果真能够有通天的本事吗?白杉芸有些不相信。从苗盼雨到天首市开始创业的那一天起,就得到了省长路坦平的特别关照,那么苗盼雨与路坦平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不甘寂寞,好奇心、争胜心极强的白杉芸很想弄清楚这里边的诸多秘密。她也曾经是靠出卖色相升官的女人,她自信自己的长相和能力都不比苗盼雨差,为什么自己取得的成效甚微,而苗盼雨取得的成功就那么大呢?为了揭开谜底,她曾经亲自到平州去过一趟,谜底解开了:路坦平还是平州市委书记的时候就与苗盼雨有染,之后苗盼雨一直是路坦平的情妇,苗盼雨正是成为路坦平的情妇之后开始搞房地产开发和炒卖地皮的,据平州人说她在平州至少挣了五千万元,在天首市赚了多少,平州人不知道。那么苗盼雨是从哪里又搞来了五千万投资巨款?当时她既没有从银行贷款,经商也不可能一下子赚一个亿。路坦平如果贪污受贿数额比较大,也不可能一次给她那么多钱,那么苗盼雨的钱究竟是从哪里来的?白杉芸也曾经把天首市发生的“7·14”抢劫银行案与苗盼雨联系起来,也曾经想到平州那一些人会参股,但是马上又被自己否决了。苗盼雨是个女流之辈,她不可能是抢劫银行案的主谋,她仅仅是路坦平的情妇,路坦平还不至于或者指使劫匪去抢劫银行啊。如果其他人因为相信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钱全部给她苗盼雨,那样不是太显眼了吗。因此白杉芸一直解不开的谜就是苗盼雨是如何弄来那么多钱成为富姐的。白杉芸通过与苗盼雨的接触,虽然没有弄明白她是如何暴富的,但是却发现了她与路坦平幽会的地点在滨海别墅,同时也发现路坦平的两个儿子都有经济问题。于是一封揭发信诞生了,而且正是这封揭发信乱了陈唤诚的方寸,把河东省闹了个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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