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我……”白杉芸一时显得有些心慌意乱。
“唉,你这孩子呀,你怎么那么幼稚,那么莽撞呢?这么大的事情你竟敢事先不向我打声招呼,弄得我非常被动啊。你看看,先是被招进京,接着就迎来了批评和责难,唉,你不应该写这封信啊,有什么话就不能先和我说?就不能通过组织或者采取正当渠道?你知道不知道你写的这封信要使河东地震了?”陈唤诚很无奈地一连向白杉芸提出很多质问。
“爸爸,路坦平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难道现在还不清楚?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在河东只有你还认为他是个好同志、好搭档。爸爸,对付路坦平这种人,前边是笑脸,和他握手的同时,千万不要忘记身后得有一只手紧紧握着刀子,以防不测。”
“什么论调?谬论!”
“爸,我想向你解释一下,我写揭发信的初衷可不是让你被动的,而是要让他路坦平被动。他利用你对他的信任,从平州提拔上来那么多人,那些人有几个是靠得住的?他自己又侵吞了多少国家财产?也许你只是一时的被动,而他可能就永远被动了,我实在不愿再看到你老人家处处被动啊。”白杉芸仍然自作聪明说着,还动情地落泪了。
“唉,小芸,你还是年轻啊!在中国,天有天道,地有地道,民有民道,官有官道,一切领域都有它独特的游戏规则,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相信你写揭发信不是冲我来的,初衷也是好的,可是结果呢,反而让我很被动啊,我是河东省的省委书记,一有风吹草动,最先知道冷暖的必定是我……”陈唤诚顿了顿又说,“路坦平的所作所为我能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可能吗?任何事情都要一步一步来,现在毕竟不是搞什么暴风骤雨式运动的年代了,你的这种做法不好,也打乱了我的原有计划啊!你应该逐级上报,先向省委反映……”
白杉芸听了陈唤诚的话流泪了:“爸爸,真的很对不起,您被招进北京的事我听说了,今天受到批评我也亲眼看见了,我心里很内疚……”白杉芸擦了擦眼泪又说,“爸,我相信最终我写的揭发信对您是有好处的,虽然我不知道您的计划是什么,但是您和路坦平之间的决裂只怕是早晚的事情啊。”
“唉,小芸,你是不是认为我真的不称职?如果我不称职,中央会让我来河东当这个‘封疆大吏’吗?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至,既然已经这样做了,把河东省存在的问题揭开盖子也未必就是坏事。如果路坦平同志真如你信上所说存在那么大的问题,那么他的祸就不远了。如果人家没有大问题,也能够还他一个清白嘛。只是你的这种做法很不妥当,把我和省委搞得太被动了。以后不要随意揣测领导的心思,也不要再背着组织搞什么个人行为,那样很不好啊。”陈唤诚很无奈地说。
“爸,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敬佩爸爸的为人之道和为官之道,可能我太急功近利了。”白杉芸几乎要哭出声了。
“小芸,你是煤炭厅的厅长,凡事要有点儿组织纪律性,政治上要成熟一些。记住,以后凡是牵涉到全省大局的事情必须向我汇报,向省委汇报,要从长计议,绝不能擅自做主。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陈唤诚此时的话语完全就像一个父亲在教导女儿,也像一位老领导在耐心地教育年轻的部下。
白杉芸点着头擦着泪准备离开陈唤诚的办公室,临出门又说:“爸,您多保重。”她的表情也像女儿面对父亲。
陈唤诚仍然没应声,摆摆手说:“去吧,去吧。”
白杉芸低着头擦着眼泪走后,陈唤诚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原来是女儿陈香从北京打过来的。“啊,是小香啊,在哪里?还在北京,一切都好吧?嗯,只要你好,爸爸就放心了。唉,爸爸这里可是出大乱子喽,都是你那个干姐小芸惹的祸,她还是太年轻啊。”
“爸,这个事情我知道,不能完全怨芸姐,我也是一个支持者。爸,你不是经常说反腐败要人人动手,群策群力吗?你不是说‘官本位’思想是中国几千年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陈腐意识吗?你不是说过以官为本、以官为尊、以官为准的‘官气’和‘铜臭气’要不得吗?怎么一涉及你们河东的官员你就护短了?爸,难道我们反腐败反错了?我们的本意是好的呀!”
“鬼丫头!你们太幼稚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当好你的大学教授,而不是插手河东官场的事情。你对河东到底了解多少?不要自作聪明!你也要劝劝那个小芸,时代虽然需要冲锋陷阵的战士,但是作为战士,一是要服从指挥,二是要有组织纪律性,三还要保护好自己。像她这样赤膊上阵,只能算是匹夫之勇。反腐败也需要党的领导,也需要组织纪律性。”
“爸爸,你是一个学者型干部,而人家路坦平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政治型干部,政治型干部如果品质好,他会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不好,会能上不能下,能大不能小,能官不能民。求官之心愈切,谋官之术愈歪,敛财之法愈奇……我们怀疑路坦平一直在利用你呢!”
“哈哈,你认为你爸爸真的那么傻吗?既然你拿爸爸的话教训爸爸,爸爸就再给你讲一讲政治吧。老子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任何事情都需要一个过程嘛。工业强省战略不是短期行为,小康生活也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够到来的,认识一个人也同样需要时间和过程。”
“哎呀,爸爸,又开始谈什么老子和庄子的无为而治了。爸爸,你是共产党员,应该满嘴共产主义,不应该谈什么老庄学说,我们就是怕你老人家被别人家利用了还不知道。”
“你这个丫头,共产党员怎么了?共产党员就不继承和发扬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了?我首先是一个中国人,然后才是中国共产党人!”陈唤诚确实是个学者型干部,往往这种干部的自尊心又极强,听了女儿陈香的话不知道是刺激到哪一根神经了,他接下来对着电话吼道,“我还用不着你这个黄毛丫头来教训我,我也不至于那么愚蠢!以后你少插手河东的事情,好好在北京教你的书!好好照顾你自己就行了!”陈唤诚吼罢,重重地压了电话,脸色十分沉重,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步。
电话又响了,他一接还是陈香:“爸,过几天我到河东去,相信我们的行动能够带给你一个惊喜……”
“你只要不让老爸我头疼就行了,还惊喜呢,挂了!”陈唤诚挂断电话仍然在生白杉芸的气。白杉芸的那封揭发信确实打乱了陈唤诚的计划。他虽然是个学者型干部,但是他又是个非常成熟的政治家。他是在大学当副校长时被中央领导吸收进“智囊团”里的,然后又派到地方上当省委副书记、省长,二○○三年调到河东省来当省委书记。他的城府很深,当他发现路坦平屁股不干净时,他不露任何声色,准备在北京开会期间找有关部门的领导反映一下路坦平的问题,然后秘密调查他。身为地方大员,谁都希望自己的地盘上四平八稳,不出任何乱子。谁知道白杉芸的一封揭发信把他的计划全部打乱了,使河东省一时之间风云骤起,给他弄了个措手不及,现在临时运筹,谈何容易!“两会”召开之际,他既要去开好“两会”,又不能让河东出什么乱子,现在还得配合上边密查路坦平的有关问题,这简直让他太被动了,千头万绪,一时梳理不清。因此他才心烦意乱。陈唤诚转念一想,能够成大事者,多是在乱中取胜的。那么当他到北京去开会的时候就让河东乱吧,如果在乱中能够暴露出一些问题,他便可以因事因势,摆兵布阵,在河东官场掀起一场政治革命,把他上任之初的理想变为能够看到的现实。这个时候他不由又想起老子的那些话: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稳,下德执德。执著之者,不名道德。众生所以不得真道者,为有妄心。既有妄心,即惊其神。既惊其神,即著万物。既著万物,即生贪求。既生贪求,即是烦恼。烦恼妄想,忧苦身心。便遭浊辱,流浪生死。常沉苦海,永失真道。真常之道,悟者自得。得悟道者,常清静矣。他现在觉得老子的这些话仍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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