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必然真,没有女人再会懒天真,扮娇嗔:“耶!你好坏,骗我的。”我骗你?你以为我的命,就这么贱?
少不更事,激情,转眼把五次“我爱你”说完。活该。以后不说好了。
如果你爱得够深,如果那个人不相信你配额已经耗尽,怨你:“你不够爱我,你只是不想在我身上浪费那真心诚意的一句。”好,你还可以一死明志,说完第六次“我爱你”,就在她眼前爆炸,让脑浆血肉溅满她一身。
这就叫义无反顾,就叫荡气回肠;这种爱,虽然邋遢,但真实,轰烈。
世上,从此再没有“下巴轻轻”的情圣;我们都爱得认真,爱得谨慎。
酒,会滞销,因为能乱性,乱了性,继而乱说话,漏出一句“我爱你”,就会死;一时不死,醒来也震惊。
怕死,大家不会追求兴奋,不嗑丸,不吸毒,宁愿读书识字,追求宁静;失心疯的,慢慢倾向沉思,讲求理性。“我爱你”有配额,最大的好处还是:再没有女人在你刷牙的时候问:“你爱不爱我?”在你小便的时候,也问:“你爱不爱我?”
这种人,会被控谋杀,推出新一代微波电椅的时候,法官大概还会添一句:“逼人爱你,判死刑!”
我不妒忌
我有好多缺点,我对嚣张的人嚣张,对野蛮的人野蛮,对吝啬的人吝啬,对冷血的人冷血,对自私自利的人,自私自利……然而,我也有一项优点:我不妒忌。
我有一个女作家朋友,她说过,我是她认识的唯一不妒忌别人的人。
我不妒忌别人的财富,不妒忌别人的成就,不妒忌别人的才华,不妒忌别人的名声;甚至,不妒忌别人的老婆身材好。
妒忌,是一种好荒谬的情绪,没有建设性,没有推动力,也没有好回报。
人家活出今天这副模样,可能因为有祖荫,有贵人,有运气,有异能,有胆识,有美貌,有努力,有冒险,有坚持,有心思,有梦想,有目标,有性格,有投资;或者,有牺牲,有扭曲,有行贿,有贪污,有攀附,有跟对了老板,有一罐超级鞋油,有一条舔得上司舒服的好舌头……如果你相信“各有前因”,你就不会妒忌,不会看不开。
而且,你前天妒忌的大富豪,昨天,不是送到刑场打靶了吗?今天横行的地产商,明天面对死神病魔,你认为他还会一样跋扈?
“人家写的书销情好,你不嫉妒?”有读友这么问。“我写得快一点,坏一点,销情会更好。”我答得由衷。“人家写专栏,写得可以不断带团去旅游,你不嫉妒?”也有读友这么问。“如果写专栏,写得可以不断跟团去旅游,我才嫉妒。”我好食懒飞,其实,连“跟团”,都嫌操劳。
“人家做生意,赚大钱,越做越好,你一定眼红。”读友穷诘,誓要挖掘出我可能埋藏在十八层地狱的嫉妒。“我做生意,蚀大本,仍旧越做越好,那才值得别人羡慕。”我没骗人,我把稿费和版税全换成石头,石头越来越多,越来越美,客人见着,都开心。“我是卖开心的。”我开了一家开心店,天天让自己欢喜的人和物包围,我没有妒忌。
死心塌地
“什么样的人,才会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读友问。
又是一个好问题;好问题,比好答案,更能引发思考。
“怎样令一个人,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是个不可能回答的问题;然而,“什么样的人,才会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却是可以讨论的,关键在于:世上,的确有些人,也许是习惯,也许是宿命;总之,就是很容易就“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的。
这种人,可能童年有不寻常遭遇,可能头脑有不寻常分泌,更可能遗传有不寻常突变,导致他们分外容易“死心塌地”奉献出爱情;原则上,都属于“不寻常情况”。
如果“死心塌地”等同家常便饭,问题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才不会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人人都被“死心塌地”地爱着,会是什么样的世界?大家是不是还可以正常呼吸?
不敢想像。
一个人,死心塌地“爱”着另一个人,离不开两种原因:一、要了解那个人,却没办法去了解;二、正在了解,那个人忽然不见了。
第一项的“爱”,是因为距离;比方说,一个人看见树上有一个发光的苹果,他“爱”上了这个与别不同的苹果;但他永远不能走近那棵树,把那个苹果摘下来;其实,那个“苹果”,可能只是一盏灯,他走近一点,就知道真相;他死心塌地爱着的,是自己“想像中的苹果”。
第二项的“爱”,是因为时间;比方说,一个人看见树上有一个与别不同的苹果,他把那个苹果摘下来,正要咬上一口,苹果竟让人夺去了;或者,在腐烂之前,让火神星人的死光射中,消失了;他望着那双曾触摸苹果嫩皮的手,想着苹果肉可能有的味道,越想,那味道越香浓;他不能忘掉那个在有限时间里出现的苹果;他死心塌地爱着的,是自己“回忆里的苹果”。
人,只会死心塌地爱着“想像中的苹果”和“回忆里的苹果”;这是我悲观的想法。
安眠与安息
“充实的一天,带来安眠;充实的一生,带来安息。”达·芬奇曾经这么说;当然,他说的是意大利文,未必像译文般对称。
“安眠”和“安息”,人的一生,说到底,求的就是这“相安”而已。
“相安无事”,原来是最大的幸福。
为有意义的事而劳累,事无分大小,劳累完,倒头呼呼大睡;天天有事忙,做得多,睡得好,不知老之将至;然后,忙够了,倒下就死,死得无憾,甚至,根本无暇细想该不该有憾,这就是达·芬奇的“相安”。
最爱“有事忙”;有事忙,就不怕劳,不怕累;“无事忙”,那是徒劳,是虚耗,变成一个不适当的人,在不适当的岗位,做不适当的事务;明知道不适当,却不能抽身,能不苦恼?这样地瞎干,蛮干,白干,心中纳闷,气行不畅,一般不得安眠。
等而下之的,但求欺世,欺人,充严肃,充学院,充大师,充大款,总之,充而不实;梦醒临镜,镜里好大一件充头货,看着,还能安眠,已经不是人了。
我总爱说这么一个故事:有个和尚问某禅师:“狮子捉兔子,用上全身力气;捉大象,也用上全身力气。不知道它用的,是什么力?”禅师说:“那是不欺之力。”这“不欺之力”,说得最好;不欺,才能充实;充实,才能带来安眠和安息。
如果你也想安息,听达·芬奇说,做点实事,比方说,用不欺之力捉一只兔子,或者一条鳄鱼;当然,要安息,还是捉鳄鱼,比较容易。
如何处理仇人的骨灰
看电视,原来有一对恋人死了,遗愿是把骨灰混在一起,盛在沙漏瓶里;沙漏瓶每让人颠倒一次,这两个人,或者说,这两个人血肉骨髓炼成的粉末,就在“时间”里流动,再一次,更紧密地相融。真正的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没有一种“交合”,比这更炽热,也更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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