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种画,是效颦之作,没前途。”好心说了实话,就没了一个末期病患“朋友”。
“你写的这种诗,像水蛇春,人家读完会气促,多读,会哮喘发作,为免残害读者,请学会用标点符号。”再说,马上多了一个仇人。
这种“画家”和这种“诗人”遇上了,同病相怜,初时,简直如鱼得水;然后,他们就会喜滋滋去开什么手稿展、诗画会、多媒体朗诵会……然后,发现来的,只是主办单位的职员和奉命来拍照的传媒人员;台上“讲者”三人,台下“听众”两个;照片刊在报纸上,好丢人,他们更自卑了。
“曲高和寡,人来得少,证明大师你曲高。”这么说,“大师”就视你为同路人,下回探病,不必捎一瓶利宾纳去了。
一场动人的凭吊
一个肥肥白白的朋友失恋了,大家幸灾乐祸,很高兴。
朋友本来不肥不白,大概不能面对又小又黑的自己,要隐姓埋名改形象;其实,失恋,人之常情,像呼吸空气一样自然,一辈子没失过恋的人,绝无仅有;就算有,也不见得是什么值得庆幸的事;大闺男,就从没有失过恋。
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是废话,也是至理。
不管你相不相信,时间,真的有如洗洁精,有如漂白水,就算你坚持不忘记,笔录自认为荡气回肠的细节,放大扭曲痴缠的照片,过了数月,过了几年,那锥心的痛,还是渐渐的,淡了;再过数月,再过几年,旧事,就仿佛成了别人的故事,听来的传闻;如果你还会翻看那些一字一泪的情书,你会感到,正在偷看别人的糗事。
如果你有过两次以上的失恋,又没有为那些早变成“遗物”的定情信物,例如,围巾、音乐盒、哈罗吉蒂等分类,编年,写明送赠人名字,可能还会来个张冠李戴,捞乱骨头,让时间冲刷得白白净净的失恋人,面对一抽屉杂物,只有三分惆怅,七分欷歔。
时间,除了像洗洁精和漂白水,有时候,也反过来,成为冲晒软片的显影剂,本来不清晰的,在时间的药液里泡上若干时日,头脑里不明白的,变明白了:“当年以为佳人负我,原来是我变态畸邪,负了佳人!”
因缘成熟,也说不定能看到昔日把你推向爱情深渊,让你在醋海垂死挣扎的人,有怎么样的下场。回望,只能叹息:“当年狠狠伤害我,到底得到什么?为的,又是什么?”
在时间的漂白剂和显影液里,没有所谓的胜利者,活得好,就是对岁月和情怀一场动人的凭吊。
一个痴人在说梦
有没有这样的经验:做梦,但做了一半,醒了,再睡,那个未竟的梦却继续发展,没完没了?
文艺点说,那叫续梦,叫重圆旧梦;现实里,或者说,梦乡里,这种事,时有发生。
早上做了个好梦,梦中跟想见的人相见,巧笑倩兮,美不胜收,忽然,楼上失常户以轮椅辗地,天花飔飔响,人就醒了。月来学佛,脾气好,没冲上去捣死他们一家,抱枕再睡,竟然回到一样的场景,像置身长白山天池,又像游泳池,确切点说,是天池变成了游泳池,入暮,池畔还烧起篝火;原来在梦乡里,时间还是会流逝的,梦就是能续,已是一片晚景;更美,也更凄凉。
楼上失常户仍旧轮椅辗地,剁肉饼,跑步,人又醒了。真是不如意事常八九,这种自私的动物,杀多少,尘世才得安宁?
续梦,形式不一,梦断了,再睡即续,该最常见,毕竟记忆犹新;如果梦,算是“记隐”的话。
有一种:今天做了一半,明天,或者后天续完,连续两三天做同一个梦,直到梦残。
还有一种,最离奇,每隔一段时日,做一段,像肥皂剧,梦中有梦中天地,梦中人物,根本是另一个空间的另一个世界,总让人觉得有一天长睡不醒,就会到那个色彩沉暗一点的境界去落户。这种种断断续续的梦,我都做过,现实和梦幻,有时候,我觉得好模糊:现实太巧合,太戏剧化,梦赶不上,落后了,反而更像现实;虚有如实,实更像虚,虚实之间,日子转眼过去。
有人说,睡觉浪费时间,但梦中有梦中的时间,像去度假,度假能不能说浪费时间?我们能不能把“时间”塞进小猪扑满?积谷能防饥,积时,能不能防老?清醒的人多赚,还是常光顾美梦便利店的人有盈余?有时间,就花时间思考时间;因为有时间思考时间,于是有了心得,于是根据这样的心得,写一部关于时间的书;这样思考时间,还算不算浪费时间?因为一个梦,想到梦外之喜,梦外之悲;原来梦是沃土,我们都把根伸进去汲取养分;汲得多了,就变成痴人。
“电话车”和“电脑床”
新款电饭煲,竟然强调可以用来焗蛋糕;电饭煲焗蛋糕,电烤炉还有什么用?手提电话,已经可以拿来拍照,我也有个疑问:“照相机还有什么用?”某小孩吃了某种奶粉,电视广告说:“三岁就可以计小学二年级的数。”我更迷惑了,不能不问:“孩子三岁就计了二年级的数,到了二年级,计什么?让他计三年级,或者中学三年级的数?”这个孩子,是不是很赶时间?我们,是不是很赶时间?电饭煲焗蛋糕的时候,能不能同时煮饭?电话拍照的时候,可不可以同时煲粥?
我绝不抗拒多功能产物,其实,我就好想要一部可以变成房车的电话,一句:“马上到。”挂了线,电话就变高变大,真皮座位升起来,方向盘冒出来,四个轮子贴着地,最好核能推进,卫星导航,键入食店名称,不仅马上到,还自动到。有本事就发明这样的“电话车”;不然,去研制一台可以变成大床的手提电脑,锂电最少能用三年,床面冬暖夏凉,四面都是立体声,躺在超大屏幕上,想游泳,按一字,被窝里就碧波荡漾,阳光遍照;要看电影,按二字,有过期的《英雄》和《人间道》;睡前,要看病态教徒惩治妓女无删剪真人骚,按三字……
已经有在屋里撞来撞去,自动吸尘的机器,好像叫“吸尘机械人”,什么时候,再发明“洗碗机械人”、“洗厕所机械人”、“拖地机械人”、“换床单机械人”和“煮饭烧菜机械人”?如果家务都由“机械人”代劳,会不会一屋挤满“人”?
如果撞来撞去,都是无血无肉的“人”,最终,是不是也该发明一个为我们度身订造,有思想有感情的人?这个人,可以跟我们同生共死,同吃同睡,可以一起逛商场,也可以一起上战场;然而,这种终极的成功产品,该到哪里去买?哪里去找?人生,原来那样无奈!于是,我们继续研制各种无厘头电器,明天,说不定就有一盏灯,可以用来切苹果,批雪梨。
“无中生有”大法
“脑海里空空如也,却要交出文章,怎么办?”小学生和大作家关心的,竟是同一个问题。
人脑,当然最好等于电脑,过目不忘,一个脑袋能盛得下一家图书馆,这时候,就算没题材,没所谓的“灵感”,也可以哔哔哔哔吐出来一堆资料,一串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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