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状态里,什么也不做。道,是老子和庄子所创,是中国的土特产。佛是从印度传来的,是达摩于南朝梁武帝年代取道西藏带入中国的,距今已有两千年了。邓瑛把她了解的这些讲给大力听,邓瑛说:“这是道庙,不是佛庙。我奶奶在世时是个佛教徒。”
“我对佛和道一窍不通。”大力说,“我没有时间了解这些东西。”
他们走出了寺庙,继续下山,“其实佛也好道也好,都是一种逃避世俗的思想。”
她想了想说,“我有时候也想逃避现实,躲到大山里去,但是又没有勇气抛弃一切。”
他不相信的模样看她一眼,“我不相信这些东西,”他说,“我是凡人。”
他们下了山,走出了这片空气清新的自然保护区……图书馆验收的那天,她起床晚了点,于是她急于往H商业学校赶,结果她的奥迪和一辆湘运的客车相撞。她的车撞在迎面驶来的东风牌客车上,幸亏在相撞的关头都煞了车,不然迎接她的肯定是车毁人亡。
还好,只是车头撞坏了,整块玻璃撞碎了,她把握方向盘的手撞伤了,头上碰了个包子大的包。爱一个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在医院里时想,这可能就是她付出的代价。她自己非常清楚,那一刻,她脑海里出现了幻觉:她是一只漂亮的梅花鹿,而他是另一只漂亮的梅花鹿,它们在布满了矢车菊、狗尾草、蒲公英、满天星、太阳花和白兰花的草地上欢腾着,你追我赶。就是这个美丽的幻觉产生了车祸,当她从幻觉中醒过来时,她才注意到她的车即将与大客车相撞,于是她踩了煞,但是她听见轰的一声,好像脑壳炸开了一样,仿佛花瓶打碎了,清醒时她已躺在病床上,一身酸疼。她问一个护士:“我这是在哪里,医生?”
“附二医院。”护士说。
她马上就回忆起了因幻觉产生的车祸,她想要是那一刻集中注意力开车,这个车祸就避免了。从车祸她想起了今天图书馆验收,她对护士说:“医生,什么时候了?”
一个穿交通民警服的年轻人走进来,他就是处理这场车祸的交通警。他生一张方脸,眉毛很黑,嘴巴很大。他说:“你醒了?你知道你的车同客车相撞吗?”
交通警要做调查,她看着这位年轻的交通警,她说:“我脑壳嗡嗡地响,记不清了。”
交通警说:“那你好好休息,我下午再问你。”
邓瑛看了眼这位一脸和善的交通民警,又闭上眼睛休息,边回忆出现车祸的那一刻的全过程。她回想起来了,那个片刻她的心分裂了,不在车上,而是在一个鲜花盛开的幻觉中,她成了一只梅花鹿,他也成了一只梅花鹿……这个幻觉一直缠着她,为什么?
直到几天后,当大力来医院看她时,她还在病床上遐想。遐想是什么?遐想是在某一点事物上进行悠远而美好的想象,思想放松到了产生幻像的境界里。大力是拿着一大束鲜花来看她的,那一大束鲜花是于温室里培植出来的一朵朵红艳艳的玫瑰,扎在玻璃纸里。
她感到了,她不是被他来感动了,她知道他来,已经有了他来的思想准备,但她不知道他会拿上一大把鲜花来看她,她被鲜花感动了。在她将近四十年的生命里,从没有人向她送过鲜花,在她需要鲜花陪衬的年龄里,那个年代人们还没送鲜花的意识,甚至认为送束鲜花还不如送枝钢笔给你有价值。那是个一切都用价值来衡量而价值观念已降低到零点的年代。鲜花是什么?鲜花象征着青春,象征着爱情。
她捧着鲜花说:“非常高兴,谢谢你。”
他说:“我想女人看见鲜花是最高兴的。”
“你很会揣测女人的心理。”她痴情地瞧着几天不见的他。
他们说着话,笑着,显得非常轻松。吃饭时,他要了一个面条,她是吃订好了的饭。
他吃面吃得很响,一夹一口,吃得嗦嗦响。她禁不住看着他吃,她想他的胃口怎么这么好?一个人怎么能吃得这么香?这不过是一碗普通的面条罢了。她说:“看着你吃东西觉得很有趣,我本来没胃口的现在也有胃口了。”
他斜睨着她说:“那就好。”
吃过饭,他们说着话。他抽万宝路烟,烟味很浓烈。她觉得烟味呛人,她关心他的身体说:“你怎么抽起这种烟来了?”
“这种烟有劲。”他说。
他们从抽烟谈到了人生,谈到了生命是什么。他说生命是盲目的,人的大脑是朝三暮四的,早上想这样,晚上又想那样,塞满了各种各样的欲望,而欲望又在不断地变化,所以生命是盲目的。他说:“人都在瞎忙,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往往早上起来想的事情并没干成。这就是人,汇集起来就是一个混乱的群体。所以人是盲目的。”
她望着他,话题是她挑起来的,她从她奶奶开始了这个话题。
她说她昨天晚上梦见了她奶奶,她梦见自己路经一个寺庙时看见一个老尼姑在门口扫地,穿着袈裟,戴着一顶尼姑帽,正打扫着庙前的落叶。尼姑抬起了脸,结果她认出了是她奶奶。她在梦里非常惊讶,她说:“奶奶你没死?”奶奶说了声“阿弥陀佛”就低下头念经,奶奶的脸上很严肃。她做了一个这样的梦。她说:“我奶奶信佛,她生前是一名虔诚的佛教徒。”
“所以你梦见你奶奶是尼姑?”他瞅着他,“女人进入空门是不能想象的。”
“我奶奶说尘世就是尘世,一个人是没法对付尘世这条流水线生产的各种无穷无尽的欲望的。”她同他玩深沉,他于是就说了上述的话。他还说:“一个人总是给自己提出要求,失望就是从要求里产生的。我从不给自己提要求。”
他们谈了一气这些话后,大力的BP机响了,一个客户要找他,他走了。
大力走后半个小时,邓瑛的丈夫来了,随他来的还有一个他的朋友。天气并没冷到要穿皮大衣,但他穿着皮大衣,肥壮的狐狸毛领子将他的脸裹得更黑瘦了。他看着床头柜上的一大束鲜花,望她一眼,“有人还跟你送鲜花?不错吧。”他用一种嘲弄的口气问她,阴着眼睛盯着她,那情形颇似一头狼。“哪个跟你送鲜花?”
她想分手只是迟早问题,她说:“大力。”
“你是说那个做人寿保险的小杂种?”他用一种轻慢的口气问。
她不回答他了,把脸扭向了窗外,就是说目光抛到了窗外。窗外的树梢上,有只身正栖息在树梢上尖声叫着。丈夫用一种恶毒的语调说:“你四十岁的人了,还有男人送花给你,证明你还有魅力吧。你是不是在他面前骚劲起足?”
她横他一眼。
他笑了笑,“我会要找他的,他勾引到我老婆身上来了。”
邓瑛出院时,觉得这些天来在医院里养胖了,感觉腿粗了点,而且腹部上的脂肪也多了一层一样。她打电话给方为,邀她一起去体委搞锻炼,方为说她正在去体委的路上,接着她打了大力的BP机。她的车还没修好,她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就载着她向体委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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