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湘女上天山_卢一萍【完结】(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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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慰慈:半个城的人赶来一睹女兵芳容(2)

  他刚喊完,我们就一下子跌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无数的沙砾像箭一样扎着我们的脸,大家不敢睁开眼睛,紧抱着头,滚下了车,然后相互拥抱着,躲到了车子的背风面。黄沙灌进了我们的衣服里。汽车被风刮得来回摇摆,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沙暴才缓和下来,大家四下里望望,地貌已完全改变,沟渠已被沙漠填埋了,农田再也不见踪影,洼地堆起了沙丘,那些树木经过了漫长冬季的熬煎,好不容易萌出来的绿叶,转眼间又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风停后,沙尘还在飘落。大家扑了扑身上的沙尘,继续前进。

  沙暴把大家弄得十分狼狈。没想一到莎车,我们还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因为我们是第一批到达莎车的女兵,还没有进城,车后已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进了城后,人越来越多;最后差不多半个城的人都赶来了,都要一睹女兵芳容。卖烤肉的递上了香喷喷的烤肉,卖葡萄干的送上来大把的葡萄干,有些还送上了从上一年保存下来的甜瓜、西瓜和香梨。年轻的姑娘和小伙子们围着车子跳起了麦西来甫,弹起了热瓦甫,敲起了手鼓,唱起了流传久远的歌谣。这使大家感到近三个月来长途跋涉的辛劳和那场黑沙暴带来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这也使我心境一下明朗起来。那种情景的确是每个女兵都终生难忘的。

  我们在团部经过了两个多月的政治学习和军事训练后,分到了机关和营部。因为女兵很少,最多只分到了营部。我和另外两名女兵分到了二营。三个人组成了女兵班,我当班长。

  虽然经历了两个多月的政治教育,但还是有不少女兵哭鼻子。她们觉得来到的地方跟在招兵时宣传的差距太大,思想上转不过弯。

  条件虽然艰苦,但我还能适应,我在家中是长女,已满十八岁,加之我自己的确想当兵,想当花木兰那样的英雄,有一种英雄情结。我自小就做着跃马横枪、驰骋疆场的梦。我认为这些边远荒僻的地方正是建立功勋的地方。我还认为,要成为英雄,就得吃各种苦,经历各种磨难,所以好多困难我都能克服。

  这也是我在各种劳动中都非常积极、不顾一切的原因。我记得有一次,我来了月经,因为没有休息,来得很厉害。但在劳动时,我仍然跳到了冰凉的水里,这一下更不得了啦,血顺着腿流到水里把水都染红了,即使这样,我也仍不休息。白天在地里劳动,晚上就搓野麻绳,那活儿也不轻松;很快手就被搓起了泡,泡烂了就流血,绳子上都染上了血,可仍然咬牙坚持。当时是劳动艰苦,生活清苦,说个不怕你笑的话,那时内裤都只有一条,补丁重补丁,没有换洗的,只能晚上洗了白天穿。即使如此,我也从没抱怨过。

  我感到当时的确有一股纯洁而崇高的力量,有一种信仰,一种愿意让自己投入苦修境界的信仰在支配我这样做。

  王正先: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1)

  日复一日地颠簸、颠簸,一个多月后,我们终于到了驻扎在焉耆的六师师部,车队终于停下来了。汽车兵们用水冲洗了汽车。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太好了,再也不会往前走了!

  我已记不起走了多远,一路经过了什么地方。绝大多数地名我都是第一次听说。到了新疆后,这些地名更让我感到陌生了,比如吐鲁番、托克逊、达坂城之类,确确实实带了异域的色彩。我喜欢这些地名,因为它们的音韵独特,如果新疆是个大乐章,这些地名则像这个乐章中的音符。

  我们绝大多数都是学生兵,很讲卫生的,但堂堂六师师部却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这的确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于是我们就打听河,然后循着河水声往河边跑去。虽然是午后,河里却没有一个游泳的人。一水烟波白白地流淌走了。这使我深感奇怪,在南方,在这样的季节和时辰,哪一条河里都会有像鱼一样游动,像水鸟一样嬉戏的人。

  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跳进了水中。水真凉,甚至有些刺骨,但我们毫不在乎。

  洗了澡,休整了两天。就听说一部分人还得往前走,去到库尔勒、轮台、阿克苏、喀什,有些人甚至要越过罗布泊,到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另一边去。这话一传出来,女兵们就感到吃惊了:中国有那么大吗?难道走了这么久,还没有走到头吗?再往前走,怕是不但走出了中国,连地球也走出去了。

  我被分配到了驻若羌的六师骑兵团,参加昆仑山剿匪。从长沙出发时,我知道新疆,知道自己在往新疆走,而现在,我是第一次听说若羌,我对这个地名没有任何概念,我不知道它离这里有多远,也不知道它的方位。

  我找人打听,得知还有一千多里路,又问长沙到焉耆多远,人家说八千来里。我听了后说,八千里路都走了,一千里路算近路了。

  我一点不知道这一千里路有多艰险,一点也不知道自己要穿越的是死亡之海中最险恶的地方。

  由于那条神秘而荒凉的路还不是公路,所以只能乘马车前往。大家全都荷枪实弹,因为那条路上常有土匪出没。乌斯满的武装匪徒被打散后,大都流窜到了南疆一带。所以骑兵团的任务主要是剿匪。四个女兵爬上了陌生的马背,在一个排的全副武装的战士的护送下出发了。

  刚出焉耆,路两边还有芦苇,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绿洲。土路上的灰尘很厚,马蹄全陷在尘土里。我们没走多远,就成了土人。好在可以看见远处的山和原野,可以看见近处的村子和农舍,不时还可遇到一些骑手、骑驴牵马的商贩,赶着牛车下地劳动的维吾尔族农民,所以也无所谓。走了半天,这种景象没有了,迎面而来的是孔雀河峡谷。古道夹在山河之间,两边千姿百态的山脊和山峰交错耸立着,峰回路转,景象不同,河水的轰鸣声回荡在山谷之间,不时有一棵杨树或榆树站在河岸,目送着河水奔腾远去。

  黄昏时,我们这支小小的骑兵分队到达库尔勒。我们又穿行在耕地和农庄之间,进城后,马队放慢了速度,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街上的灰尘比大路上的还要厚,大家怕扬起的灰尘影响老百姓的生活。

  第一天的行程让我很高兴,除了不能忍受弥漫的尘土外,我觉得骑着马,在这绿洲与山岭间穿行,挺浪漫的,比起进疆时闷在汽车篷布里好多了。

  第二天的行程是在尉犁县境内,尉犁当时只能算是一个贫穷的村镇。和其他城市一样,环境闭塞,社会也不稳定。好在塔里木河横贯全境,孔雀河流经北部,使其广布着湖泊沼泽。这天的行程总伴着流水的声音,使我恍然回到了湖南水乡。尉犁县介于库尔勒绿洲和塔克拉玛干沙漠之间,过了这里,行程就艰难了。马队除准备一些馕外,驮运最多的就是水。那些护送我们的骑兵小伙子们,面色也开始显得严峻起来,像是正准备着临阵冲锋。

  之后,什么也没有了。只有长天烈日,大漠黄沙,风全都逃走了。扑面而来的是滚滚热浪。人往前走一步,就像是往火炉中钻。因为沙灼了马蹄,马总是跳跃着。它们张着满是白沫的嘴,呼呼地喘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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