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湘女上天山_卢一萍【完结】(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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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设石河子新城时,条件很差,砖是自己烧,木料要自己去天山里砍,然后用人力一根根拉回来,往返一次需要六昼夜。饿了,啃冻馍,嚼冰雪,晚上,贴着马腹取暖睡觉。

  在盖石河子的第一座大楼时,战士们的劲头很大。可是,楼砌到第二层时,工效慢慢低下来,咋回事呢?原来工作太紧张,生活太艰苦,天冷得滴水成冰,连个手套也没有,不少人的手冻得裂了口子,直冒血。

  工程队长因为进度太慢,向战士发火,一位战士和他顶了起来,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也背几趟砖试试!

  试试就试试!工程队长正准备上脚手架,看见脚手架上有个人正背一大摞砖在艰难地爬着。等那人放下砖直起腰后,大家才看清他原来是陶峙岳司令员!他下了脚手架,走到和队长吵架的战士跟前,拉着他渗着血的手说,你辛苦了,兵团处在创业之初,有些保障没法满足,以后会慢慢改善的!说完,又拉着队长说,你是个头儿,要带头才行,来,别的啥也不说,今天我陪你背砖,背完了再说他不迟。

  战士们见司令员已年近花甲还在背砖,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干起活来再没啥说的,上上下下都是小跑,工效又上去了。

  还有个陶司令员的故事。那是1953年的一天,陶司令员来到机耕农场四队,看到损坏的机油泵座和满身泥浆的机车停在泥地上,十分生气。他叫队长马上召集机耕队的全体人员开会。拖拉机手、修理工,包括学员都被召集到修理所的集体宿舍,等候司令员讲话。宿舍虽然全是地铺,但非常干净整洁,靠右面的墙上还挂着一面小圆镜。

  陶司令员进来后,扫视了大家一眼,然后带着满脚的泥巴,一步跨到了铺上,来回踩了几脚,又伸手摘下墙上的镜子往地上一摔,“当啷”一声打得粉碎。

  在场的人不知司令员怎么了,人人屏声敛气。

  你们心疼了是不是?司令员从铺上跨下来后说,床单子是自己的,踩脏了心疼,镜子是自己的,摔碎了也心疼。拖拉机是公家的,脏了,坏了,不心疼!这样要不得呢!同志们!

  陶司令员对有损集体利益的事,总是异常气愤,语言激烈,催人猛醒,让你难以忘记。但在深责严教之后,却又会给你真诚的爱护和关怀。

  第二天,他买来镜子和肥皂,派警卫员送到修理所,交给镜子的主人和几个被踩脏了床单的战士,让大家把镜子挂起来,把单子洗净,还转告大家原谅他的激动和急躁。

  陶先运是他的亲侄孙女,可他没有给她任何特殊的照顾,甚至连一般的照顾也没有,但他其实是很爱她的。因为他是湖南人,又和蔼可亲,他一碰到湖南女兵,就会拉上几句家常,问问大家的工作、生活情况,完了,他总会说,我有个满孙女,和你们年龄差不多的,也在新疆呢!他尽管非常挂念他的侄孙女,但他绝不会利用权职,做有违原则的事。对一个堂堂新疆军区副司令员、兵团司令员,如果要给侄孙女安排一个好前程,是很容易的事。然而他对自己的侄孙女和其他女兵一样,一视同仁。

  这就是将军们的人格魅力。他们影响了千千万万的军垦战士,也尤其影响了我。我们所以能做出一点成绩,是与他们的影响分不开的。这是实实在在的话。

  华淑媛:犯人有人管制(1)

  50年代初,张迪源是全军有史以来第一位女拖拉机手,她因此先是闻名新疆,再是闻名全军,继而闻名全国。她与另一位东北的女拖拉机手梁军不但成了农业机械化的象征,也成了当时妇女解放的象征。《解放军画报》记者陆文骏最先报道了张迪源,我记得很清楚,她的图片登载在当年的《解放军画报》第九期上。第二年元月23日,王震偕迪化市市长、第二十二兵团副政委饶正锡到八一机耕农场视察时,接见了张迪源,并为她题词勉励。王震的题词是,“努力学习,精通拖拉机技术,争取模范拖拉机手光荣称号”;饶正锡的题词是,“预祝你在掌握拖拉机技术上,不断获得新的成就,为新疆机械化农业显示光荣的示范作用”。

  当年国庆节,国家邮电部将张迪源驾驶拖拉机牵引二十四行播种作业照片选为《伟大的祖国》特5组邮票之一,在全国发行。于是张迪源驾驶拖拉机的倩影,便进入了千家万户。

  现在,拖拉机随处可见,是最简单的农业机械种类之一;而当年,则比汽车都稀罕。对于我们这个几千年来靠牛耕镰收的古老农耕民族而言,能让一个不吃草、不喝水的铁疙瘩去耕地、播种、收获,无疑神奇万分。

  我就是抱着要驾驭这个神秘机器的梦想去参军的。

  那时的张迪源和梁军,是每个女兵心目中的英雄。能驾驶那神秘的机器,是每一个女兵的梦想。

  我的父亲是个生意人,家境原本比较殷实。抗战时,举家逃到了独山一带。在那里染上了肺结核,父亲辛辛苦苦挣下的一点儿家产也因为治病而耗光了。我要去当兵时,已是1952年。1951年到新疆去的女兵的一些情况已传回了湖南,传得最厉害的,就是招去的女兵都做了老干部的堂客。

  因为结核病,整个华家已被死亡的恐惧盘踞着。两个儿女已死了。第三个儿子躺在床上已不行了。我母亲害怕得不行,去请了算命的人来问我能不能保住。算命的人说,你这朵花要放出去,才能开得好,不然也会凋谢的。家里也就信了,一直在等着放我出去的机会,所以我要当兵,家里也没阻拦。

  当时在衡阳有个招聘点,我顺利地入了伍。我父亲到衡阳车站含泪为我送行。如果我没染上肺结核,我就是家里唯一的孩子了。父亲的心情十分难过,抓住我的手,直到车子要开走了,才依依不舍地松开。

  不想我刚到长沙,我三嫂就赶过来了,一定要接我回去。三嫂说,妈不知怎么听说了,说新疆没女人,招你们去是做堂客的,让你千万不要去。

  那是别人造谣,瞎传呢。我说。

  有人从新疆写信回家讲的,人家是去年当兵去的新疆,怎么会是造谣呢。妈听到这事后,哭得死去活来,从楼上哭到楼下,从楼下哭到楼上,非得亲自来找你回去,爸担心她的身体,就派我来接你,让我一定要把你接回去。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挺可怕的。我去问问指导员再说吧!

  我找到指导员。把这些事给他讲了。指导员说,你得信任部队。你如果不想走,没事的,你可以回去。

  我说,我相信部队。

  然后,我让三嫂回去,我说,我现在当了兵再回去,就是逃兵,何况那么多人都能去,我也能去。部队上的人说了,三年后就能回来。

  我们到迪化正过“五一”,那天我在《新疆日报》上看到了传说中的张迪源,也从照片上看到了拖拉机,那幅照片很大,登在头版。张迪源手握方向盘,自信而又幸福地笑着,显得十分神气。我把那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羡慕得要死。

  我被分到了车排子。那是七十四团团部所在地。那里有已经开垦出来的大片田地,绿色的麦浪在风里翻滚,驱赶那包围着麦田的荒凉。麦子正在扬花,麦花的清香与荒原的气息,十分浓郁地充满了初夏的所有空间。我为这种陌生的气息而陶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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