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群:像蜘蛛网一样的水渠(2)
对于“碱老虎”——它比真老虎厉害得多。我们就用拉来的沙子对付它,有点儿以毒攻毒的味道。我有一次拉沙到条田里去,在沙漠里刨出来好多死人头,都发白了,吓得半死。这时,偏偏拖拉机又坏了,走不成,真以为是碰到鬼了。
你从我们条田边经过时,会看到人工挖的一条条深沟,那是排碱渠,也是用来对付“碱老虎”的。仅三十团的排碱渠就长达一千四百多公里,全师十九个团场,少说也有两万多公里吧!
要说开拖拉机,还是先说说老乡李明和刘功辉的事吧!她俩也是“拖拉机迷”。李明原是湖南长沙市西长街福如织布厂的工人,女工委员。1952年参军时是招聘团二大队三中队三分队分队长;入疆后,分配在兵团司令部收发室当收发员,工作轻松,生活条件优越。由于她工作积极肯干,服务态度热情周到,当年12月,就成为一名光荣的共青团员。当她从报纸上看到新疆军区第一位湘籍女拖拉机手张迪源的事迹后,非常羡慕。她坐不住了,朝思暮想,三番五次写申请,要去学开拖拉机,到生产第一线去开荒造田,建设边疆。
兵团领导见她想开拖拉机心切,1954年同意了她的要求,调她到八一农学院实习基地八一农场学开拖拉机。真巧,正好分在张迪源那个机耕队。从此以后,李明认真向师傅学习,刻苦钻研技术,边学边干,不到半年,就能熟练地犁地播种。大忙季节,她经常连头也顾不上梳,把头发塞在帽子里,穿的是背带裤,干起活来和男同志一样,从不叫苦叫累,身上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同志们都称她“假小子”。
李明男朋友何筱俊是兵团陈实司令员的秘书,他们恋爱的时间长达五年之久,拖到1958年元旦才结婚,婚后第四天她就回农场工作。兵团首长为了照顾他俩的生活,三次去函,调她回机关工作,她都拒绝了,决心在农场开一辈子拖拉机。
当年2月4日,李明带领十几个劳改员往地里拉运肥料,那时的气温是零下三十摄氏度左右,忽然拖拉机发生故障,她去排除故障时,右手四个指头转进齿轮里。幸亏一个劳改员冲上去,及时关住了发动机,才保住她的性命。李明因流血过多,晕倒了。等她第二天醒来时,已经躺在军区医院的病床上,除大拇指外,她的其他四个指头都粉碎性骨折。
十天以后,从外地出差回来的爱人何筱俊赶来看她,从不掉泪的“假小子”哭了。四月底,她的手还未痊愈,就要求出院,回到农场,她还要开拖拉机。领导不同意,说,等你手好了再上车吧!她想现在正是春耕大忙季节,我不能上车也不能在家休息,就带着伤残的手,给拖拉机组的工作人员送水送饭。当年下半年,李明又开拖拉机了。四年之后,李明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只好服从组织的调动,回兵团子女学校食堂任会计。
刘功辉是1951年3月从湖南长沙参军的。到新疆后,分到二十二兵团直属政治处任见习干事。兵直政治处在石河子老街,和陶峙岳司令员住处是邻居,相隔二十多米。
有一次,陶司令员说要培养一批女拖拉机手,吸引内地更多的女同志来建设新疆,把新疆建设得和苏联一样的机械化大农业。刘功辉的志愿不是开拖拉机,是想当会计,也是一次偶然机会从报纸上看到张迪源开着拖拉机的巨幅照片,觉得很神气,改变了她的初衷。当她听了陶司令员的谈话后,非常高兴,说她也去开拖拉机,终于得到了陶司令员的准许。
1951年8月,王震司令员决定组建第一批机械化军垦农场,其中,有乌鲁木齐梧桐窝子八一农场,即现在农六师一○二团场,步兵第六师机械化农场,即现在农八师石河子总场。刘功辉被批准去学开拖拉机,感到十分幸运和自豪。那时,从兵团机关抽调学开拖拉机的三位湘女是:兵团宣传部的唐万鹏,兵团文工团的晏一民和刘功辉。她们三位湘女都是大个头,身强力壮,敢和男同志试比高低。
刘功辉和唐万鹏背着背包,奔赴老鸦窝拖拉机队报到——晏一民晚到几天,为开拖拉机,刘功辉自愿从副排级干部待遇降为战士级。
在大戈壁滩上开荒,女同志的确困难很多,没有厕所又没有树,解大小便很不方便,有时要跑到很远有渠沟的地方去解手,这样很影响工作。为了多开荒不影响工作,我们在拖拉机后面拉块布挡住解手,有男同志在附近还有点不好意思。那时一个班要干十五到十六个小时,下班后要交接班,保养机车和做下一个班的准备工作。开荒回来,每个人身上脸上的灰有铜钱那么厚,身上脸上全都是黑的,只有牙齿是白的,所以别人笑我们是“黑人牙膏”。
我五五年结婚,五六年怀第一个孩子时,怕影响工作,我不想要,为了能流产,就不顾一切地干重体力活,但孩子还是没有弄掉。没有想到,我从广西军政大学毕业后来新疆工作的爱人在我五七年即将分娩时,因公牺牲了。可能是我过于伤心的缘故,我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十七天就夭折了……
我开拖拉机直到1977年,光为了制服干旱、风沙和盐碱,我就不知道拉了多少沙土。后来,开不动了,只好去砖瓦厂。现在头发也白了,眼也花了,腰也弯了,什么苦也吃过了,风风雨雨,忙忙碌碌,水里泥里,风里浪里,一辈子转眼间就过去了,唉!
你看,说了这么多,怪沉重的,我给你唱一首叫《拖拉机》的歌吧!
拖拉机,拖拉机,
是我心爱的好伙计。
驾你开垦万亩地,
我俩一同把功立。
拖拉机,拖拉机,
是我心爱的好伙计。
干活质量争第一,
我俩一同创奇迹。
…………
佚名:大师大迁徙(1)
你不要写我的名字,在博乐这片土地上,有一大群与我一同来的姐妹,我只是代大家讲一讲当年的事。
进疆路上的苦,还有在哈密的苦就不说了,我只说说我们从哈密迁到博乐来的事,成千上万的人,一千二百公里的路程,算得上是大迁徙了。
农五师的前身是六军第十六师,1952年元月,根据毛泽东主席的命令,全体官兵集体转业,组建了农业建设第五师。因为哈密风大沙多,气候干燥,降水稀少,土地盐碱大,全师从1952年修渠,次年建场,到1956年,才开垦出五万亩土地,不如其他师的零头多,所以就有“富八师、穷五师”的说法。
这主要是没有水。全师一直在派人找水,曾到过甘肃明水,新疆鄯善、吐鲁番,足迹踏遍了东疆的每一片土地,但总是失望而归。后来,国家航空测量队在对兰新铁路哈密至乌鲁木齐段进行航测时,在罗布泊发现了大片水域。那虽然是个连探险家都轻易到不了的地方,是举世闻名的死亡地带,但全师官兵都十分振奋,以为终于可以大干一场了。师长翟振华立即组织一干人马到罗布泊寻找水源。
他们出发时,师机关和直属队的官兵都去为他们送行。因为师参谋长毛熙屿在1949年曾派人保护过苏联探险家赴罗布泊探险,历时半个月,也没找到罗布泊的影子,最后,人差点没走出来。他知道那是个恐怖的、神秘莫测的地方,弄不好就会葬身其中。后来的彭加木、余纯顺不是做了它的牺牲品吗,所以那送行就有些悲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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