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英把凉菜端上,便饭就开了。李金堂亲自为几人都满了一盅,端起来道:“我借花献佛,为你们这些龙泉县未来的栋梁,干一杯!”大家一起干了。喝了几杯,三碧居的菜端来了,不是四个,而是六个,多了一个清蒸河蟹,一个东坡肘子。送菜的小姐说:“李书记家有喜事,能想着我们三碧居,我们程经理特送一个河蟹、一个肘子,表点心情。”李金堂很严肃地说:“回去告诉你们程经理,下不为例,要是再这样,我可不敢再去你们三碧居了。”尹常青打圆场道:“这个信儿由我去捎更好,小姐们请回吧,让你们捎为难了你们。”夏仁一看,心又灰了一层,大虾鲜蟹也吃得无滋无味的。
又喝两盅,开始划拳了。连锦和李金堂猜了六枚,竟猜个三比三平。李金堂喝了三杯歪过头对朱新泉道:“新泉,我这枚在龙泉城数一数二,今天连锦竟和我打个平手。没想连锦还有这一手。团县委小陈的调令来了没有?”朱新泉道:“听说快了。地区本来要调他,团省委中间插了一杠,有意要他去当学生处长。这一到省里,就前途无量了。”连锦挪过酒壶,自倒一杯道:“李叔承让。按龙泉规矩,平了要栽个小树娃儿,这棵树我拔了。”一仰脖喝了进去。李金堂碰碰朱新泉的胳膊道:“小陈走了,这个缺你觉得谁顶起来合适?”朱新泉哪里不知李金堂的意思,马上送连锦一个顺水人情,笑道:“还用找吗?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这么大的片子小连不到两个月都弄好了,团县委那点事,还不够他塞塞牙缝哩。”连锦红着脸谦虚道:“我,我怕挑不动这担子。”尹常青说道:“不是我舍不得离开文化界,我可当仁不让。李书记像你这么大,组织部长都当腻味了。你谦啥虚呀!”连锦马上说:“我怎好和李叔比哩。”李金堂笑了,“有啥不能比的。战争年代,你这么个年纪,当军长、师长的多啦!你也不要骄傲,先安心做你的事吧。”
陈远冰进来了,一只手当扇子扇着,气喘吁吁道:“白、白剑回回……”突然间发现了朱新泉,张着嘴不说话了。李金堂低垂着眼皮,“是不是白剑回龙泉了?”陈远冰不回答。李金堂火了,提高了声音道:“白剑是国家通讯社记者,在座的都是党员干部,一家人,有什么话不好说?”陈远冰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瞥了朱新泉一眼道:“白剑前天就回到龙泉了,当天晚上就去了刘书记家。昨天他又去了一趟申家营。今天有个叫张雪梅的,竟向法院递了个状子,要告公安局哩。”一屋人都静了下来。连锦心里暗自高兴,想起那天申玉豹讲的那些下流话,一肚子喜悦就喷薄出来了:“这下够申玉豹喝一壶了。这个暴发户也太猖狂了,也该他倒倒大霉。听说他漏了几十万的税,只是罚罚款就了事了,太便宜他了!”李金堂乜斜了连锦一眼,腹腔里滚出一个不高兴的低音,咳一声说道:“上次白剑在龙泉挨了一顿不明不白的打,伤没好就走了,龙泉对不住他。你明天去招待所,代表县委向他郑重道歉,再通知公安局关局长,重新调查这件事,严惩凶手。好久没见到玉豹了,听说他每天早上去公园练拳脚。老陈,你去告诉玉豹,今天晚了,让他明早在公园等我一会儿。白剑是身负重任的大记者,你们要好好照顾他的生活。”朱新泉当晚就知道白剑回来了,没和李金堂说,是想看看,一看陈远冰的脸,感到这事怕包不住,黑着脸道:“夏科长,你还是老任务,明天你还要住进招待所和白剑同吃同住。有什么重要事,马上向我汇报。一时找不到我,可直接向李副书记汇报。”李金堂招呼道:“老陈,坐下喝两盅。饭嘛,要一口一口吃,酒要一盅一盅喝。白记者这回带点气来,也很正常。出点麻烦事,也正常。礼数不能省,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嘛。唉,小连啊,你是不是在和白剑的妹妹白虹闹恋爱呀?”
连锦心里一沉,吞吞吐吐说道:“也,也就是比一般朋友亲近些。我算是她的老师,又和她一起负责几个节目,接触多些。”似乎又觉得推得太干净了不妥,又补充道:“白虹如今在全县也是名人了,上个月地区节目评比,她的几个节目都名列前茅,加上她又有这么个哥哥,从龙泉飞走是早晚的事。我就是动了这个念头,也不敢打这个水漂。再说,她心气很高,眼早往上看了。”李金堂哦哦了两声,“是这么个道理,俊鸟飞高枝嘛。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个问题也该考虑考虑。”连锦犹豫了好一会儿,像是在痛下什么决心,咬着牙说道:“我这方面眼拙,李叔干脆帮我参谋一个吧。”李金堂朗声大笑,“还是你自己去碰吧。李叔一个老头子,哪里能懂你们年轻人的标准。不过呢,你既然信得过我,我也帮着你留意就是了。我要是忙起来,说不定就把这事给忘了。你别只指望我,当心把你耽搁成大龄青年。”
第二天一大早,李金堂带着一身的轻松,早早慢跑到公园,去等申玉豹。
申玉豹并没爽约。过了一会儿,两个被仇恨的毒液浸泡了很久的一老一少并排坐在公园假山后面一蓬刺儿梅架下的一条双人长条椅上。被刺儿梅叶子剪碎的朝霞在他们身上溅落着游动的光斑。李金堂问一声:“玉豹,最近你在忙什么呢?”申玉豹道:“没忙什么。”
“生意不做了?矿业公司下一步就要实行股份制了。”
“我想透了,钱已经挣够了,不想再干了。我想应该听听你的话,读读书,练练内功,然后干点别的。舍财免灾,这话真是好,出了一百二十八万的血,买到一个清白,值得。”
“这么说,你是真的准备就这么干了?”
“可不是嘛。商场小吴拿走我四十万,带个女人到哪都可以好好过一辈子。我剩下的钱,也准备带个女人好好过它一辈子。公鸡头、母鸡头,我总会占一头。”
李金堂侧了侧身子,“你不要执迷不悟。我今天来找你,不是求你干什么,还是要救你。”
申玉豹狡黠地笑了:“你是为那些利息才想起我的吧?其实,你当时可以全部把它都取走的。为啥没取完,我就不知道了。我已经在银行办了挂失手续。你要想要回这笔钱,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有些条件。”
李金堂大笑起来,“痛快!痛快!我就是不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你还能提出条件。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申玉豹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神情,“那你就用不着找我谈了。我知道你在想些啥,你在想当年在大洪水中为什么没用机枪突突了我。你后悔没想到养虎可以伤你自己。最近我才弄懂了一句话,叫做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取钱的手段一般人也干不来,你当时只让人给你取回一百零八万,还让人留下五十元,事后想起那几十万的利息,你才又觉得我可以用了,这才找我。你也把我看得太傻了,竟想着一压一哄,我就把这几十万乖乖地送给你。其实,送给你也没啥,这钱本来就是你提着脑袋弄来的。可是,这些钱给你不给你,你都要往死里整我,我就不想给了。我已经丢了一百二十八万,你给我补回几十万,也在理不是?人家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也把我逼到河边悬崖上了,不跳也得跳。我仔细想过了,你再也拿捏不住我的什么了,我怕啥。你越逼,我就越想欧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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