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进了剧团后院李玲的宿舍,白虹倔强地看了白剑一眼,轻轻地喊了一声“哥”。白剑走过去,把手搭在白虹的肩头,头一垂,眼泪先掉下来了,“小虹,哥对不起你。”白虹扑在白剑身上,失声痛哭起来。白剑一手拍打着白虹的后背,一面思想着该怎么劝她。等白虹哭声变成了呜咽,白剑轻轻地推开白虹,伸出抖动着的手揩揩白虹满脸的泪水,艰难地说道:“小虹,哥不得不这么做,我想你能理解。你不是还做过作家梦吗?你说爸妈在天之灵会阻拦我吗?哥写的东西你看过了吗?”白虹点点头。李玲擦了一把泪道:“白大哥,白虹读你的文章还流过泪呢!她最听你的话。”白剑道:“小虹,我不想批评你,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明白过来的。人不是荆棘鸟,一辈子只能唱出一首美丽的歌,只要他的心没死,八十岁还能吟唱爱情的绝唱。我也不想指责连锦,他这么做也有他的道理。听哥哥一次,跟李玲去吧。我相信你会重新振作起来。”李玲赶忙插道:“白虹,你别傻了。龙泉以外的世界很大很大。白大哥准备过一段把你调到北京去,你犯不着为这样一个政治小学徒折腾自己。”白剑只好顺着这思路说着:“这几年哥对你的照顾太少了。哥很自私很自私。哥一直认为你是个坚强的姑娘,没有你走不出来的路。你不是靠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吗?用两年把外语学出来,我联系送你出去留学。”白虹又哭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白剑认认真真端详着妹妹。已经瘦得只剩一个衣裳架子了,双颊苍白,从前那种稚气和纯洁一去不复返了。白剑心里腾地升起了一股怒火。
他很想会会这个连书记。一连三天,他吃不下,睡不着,脑子里转的只是这一个念头。第四天上午,白剑问总机要了团县委的电话号码。白剑说:“我想和你谈谈,就在房间里等你,希望你能来。”连锦回答得很爽快,“处理完手上这份文件就去。”白剑放下电话,在屋里漫无目的地走动着。走了一会儿,他忽然间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一把五六寸长的大水果刀,呆立了好久,摇摇头,把水果刀扔进抽屉里。默默坐了一会儿,又拉开抽屉,把水果刀压在几本书下边,然后坐在沙发上喝茶。敲门声一响,白剑跳了起来,变了调喊道:“进来!”
李玲扶着白虹走了进来。白剑皱了一下眉。李玲道:“白大哥,你是不是病了,一脸青色,声音像打炸雷。”白剑为了赶紧打发她们走,顺水推舟说道:“是有点不舒服,白虹,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刚刚四天。”白虹苦笑一下,没有说话。李玲骂了起来,“小鬼坏起来比阎王还可怕。休息,休息个屁!台长今天找她谈话了,四龙乡电视转播台和广播站缺个播音员,要她去深入深入生活,又说每个调来的人都要下去锻炼一年。太他妈的明目张胆了。有种的冲你白剑来呀,拿一个弱女子撒什么气。白虹傻乎乎的,已经答应了。”白虹淡淡地说:“我无所谓,到哪儿都是个活。”
白剑一拍桌子:“不许你再说这种话。身体要紧,先不要理睬他们。我就不信他们能开除你球籍!这个鬼地方,你不能再呆下去了。你们先回去歇着,等我办完这件事,再去找你们商量商量。”李玲疑惑地问:“你不是病了吗?”白剑支吾一句:“我是说去看病。”白虹笑笑道:“哥,你要保重身体,晚上不要出门,别又叫人打了。这几天我总是做噩梦,有好几次你都变成个血人了。”白剑拍着白虹的头,顺势推她出门,嘴里说:“梦都是反的,你梦见我挨打,恐怕我就要打人了。快回去歇着吧,我自己会小心的。”
他把门虚掩着,又坐下小口小口喝凉茶。一直喝到只剩了茶叶,忽然间想:这王八蛋该不会骗我吧?正这么想着,敲门声响了。
连锦推门进来,堆出一脸笑容道:“白大哥好,你有啥事?”白剑掩上门,冷冷地道:“承蒙各位照顾,能不好吗?找你来纯属私事。三日不见,真该刮目相看了,高升到正科级了。你能来,还算有点骨气。我还有点佩服。过来坐吧,过来呀!”
连锦向前跨了一步,后面的腿正准备再朝前面迈,突然感到一股冷风扑向面门,本能地抬起手臂去挡,没来得及挡住,倒下去的时候,眼前开出一簇放射状的金花,接着变成一片漆黑,嘴里灌满了腥咸。
“这一拳是白虹的,”白剑向右跨了一步,占领了有利地形,“你应该知道为什么。”
连锦摇摇晃晃站起来,一手扶墙,向前一个趔趄,再站直时,正好把胸部暴露给了白剑。这一拳力量太大,连锦在席梦思床上一个后滚翻,栽倒在床里面的写字台前。白剑跳了两步,在里面墙角放的一个紫檀木衣帽架前猛转过身,“这一拳为你根本不像个男人,丧失了起码的人性。”
白虹猛地推开门,看见连锦鼻血长淌,喊了一声:“哥,你怎么能打人!”
白剑毫不客气,又一个勾拳把连锦打翻在床上,连锦朝前一滚,恰好滚在白虹和李玲脚前。白剑咬着嘴唇,一个字一个字吐着:“这一拳为了另一个无辜的姑娘,因为你一点也不爱她,你爱的是她爸。”
林苟生在门口出现,放下一个旅行包,堵在门口上龇着牙道:“功夫不错,刚才那个勾拳力量应朝上挑一下,对手就趴下了。”
白虹扶住连锦,要擦连锦的鼻血。连锦猛地推开白虹,粗暴地吼一声:“让他打!”抹了一把脸,狰狞地看着白剑。
白剑没有动,说了一声:“你有没有理由都可以还手。”
连锦突然间大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着,“不,我应该挨这几拳。你打了人,你一点也不轻松!我卑鄙,你比我更卑鄙!你更会隐藏你的目的,不可告人的目的,所以你比我卑鄙。你更卑鄙是因为你极端自私。你成功了,我和白虹,还有其他许多人都成了你的牺牲品。”白虹又拉住连锦,央求道:“连锦,你别说了!”连锦把白虹推开,抖擞一头长发,“我要说!”伸出沾满血污的手指着白剑,“凭什么只能牺牲我来成全你?我想了想,你也不配!我爱虚荣,你更爱虚荣,你爱虚荣爱到了疯狂,你不过是戴了一个神圣的面具。我看不起你,看不起。你不知道这两个月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恨你!白虹也该恨你!我有资格恨你,因为我比你光明磊落,我比你名副其实!”
白剑下意识地拉开抽屉,心跳立刻加快了,右手按住压在水果刀上的几本书,用一种可怕而怪异的声音说:“狗杂种,你给我住口!在,在我转过身之前,你,你马上给我滚出去!”
林苟生扯了一把连锦,“识相点,小白脸!现在包公不在了,要是在,狗头铡一支,嚓,铡了你个小陈世美。”连锦仰天笑着,“这下咱们谁也不欠谁了!”晃着身子走了。李玲嘻嘻笑道:“真过瘾!这才像个冷血杀手。”白虹哭喊一声:“连锦,你听我说——”掩着脸追了出去。李玲收住笑,嘟囔一句:“疯了,疯了,都疯了!”撒腿去追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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