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苟生扫一眼床头柜上冉欣的来信,惊叫一声:“后院起火了?我日他妈,惨!”白剑问道:“老林,没找到人?”林苟生无可奈何地一摊手:“茫茫京城,找个三妞谈何容易。北京太大了,一泡大粪显不出臭,一束鲜花显不出香。别说一个三妞,就是三百五百三妞闹京城,也冒不出看得见的水泡泡。我还是回来助你一臂之力吧。”
白剑怪怪地一笑,“我准备启动你那个计划。”
当天晚上,白剑出现在欧阳洪梅的家里。
欧阳洪梅接到白剑的电话,多少感到有点意外。自从申玉豹那晚走后,再也没有男人来打搅她了,白剑突然要来拜访,自然引起她很多联想。白剑来后,她显得殷勤周到,却不见多少热情和激动,静静地听着白剑对往事的回忆。听够一个段落,欧阳洪梅仰起脸,一副曾经沧海的平静道:“从我初省男女的区别,我从来都是男人们注目的焦点。我对自己能给你留下这么深刻的印象,一点也不感到吃惊。再说呢,你的感受已不再是秘密,那篇《白剑其人》文字虽极其卑俗,不堪入目,但披露的基本情况我倒相信有八分真实。有一个感觉,那篇文章的作者体会不到,能看出我可能是灾难之源,非你的眼力不行。我一直为你留着插话的空隙,你怎么不说呀?我明白了,你能走进我这个家,心情的复杂简直一言难尽?是你自己说呢,还是要我猜一猜?你已经说出你心里的部分真实了,剩下的还是让我猜一些吧。嘻嘻,我有猜男人心事的业余爱好。实际上你并不反对堕入我给你带来的苦难中。正因为我判断出了这一点,才引起了我的一言难尽的情愫,才让我把你当个老朋友接待。可惜呀,你来得太迟了,太迟了。要是早来个十年十五年该有多好啊!你现在来我这里,动机一点也不单纯。这让我有点恼你。算了,我还是不猜了,郑板桥说得好,难得糊涂。我很愿意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变得糊涂一些。你妹妹刚刚叫人甩了,你们白家的支书叫人打了,你查出了一千万的大案却弄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的日子很不好过。我真的想帮你做点啥,真的。”白剑很难为情地笑笑,“什么都瞒不了你。听李玲说你整天一个人在家,没想啥事你都知道。”
欧阳洪梅莞尔一笑:“一语双关。是你的心事瞒不了我呀,还是你的处境瞒不了我?你没有说。你上午动拳头的事,我也知道了。当年,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哥哥该有多好哇!真可惜,那一天竟没有问你的姓名。这可能是我平生最后悔的一件事。都过去了,也不用再提了。你是来让我陪你说说话、解解闷呀,还是想和我结成一个联盟?我真的弄不明白,真真假假的我搞不懂。你是个有妇之夫,再加入进来可就热闹了。或许是我自作多情吧。当然,我是自由的人,选择权在我。我身上的是是非非已经太多了!多的让我不堪重负。只是有些事尚未了结……不过,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常来坐坐。不是有句俗话叫虱子多了不痒吗?说笑了。其实,和你坐在这座房子里,感觉好极了,好极了。我总是有一种幻觉,感到自己倒着朝十八岁疯长。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为了你烧成灰尘。这个前景有点可怕。你终于来了,我很高兴。”白剑不懂这些颠三倒四的话,知道暂时还不能问,站了起来道:“既然你不讨厌我,以后我会常来的。”从口袋里掏出冉欣的来信和欧阳洪梅的手绢,“我必须马上回北京,处理一件私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妻子——现在还是——她很快会成为别人的妻子或者什么人了,现在她可能和一个我不认识或许也认识的男人躺在一张床上。这方手绢是第一次见你时,你留下的,那一刻你把我当成了一个管道修理工。我不大明白我为什么会收起你的这方手绢,而且一直珍藏这么久。现在奉还给你。”
欧阳洪梅脸上闪出一片愕然,眼睁睁看着白剑拉开门出去,竟毫无反应。
第二十九章
李金堂翻出自己亲手绘制的改造旧城草图纯属偶然。
那个雨天的中午,他想听一段《说岳全传》,拧收录机的旋钮时,不经意听到一段交响乐。这首交响乐他十分熟悉,是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十年前,欧阳洪梅从省戏校进修回来,带回了好几盒磁带,听来听去,李金堂最迷的就是这首《命运》。他记得欧阳洪梅说过,这首曲子晚上听,一个人静静躺在一间黑暗空旷的大屋子里听,效果更是震撼人心。所以,要是白天听到这首乐曲,李金堂总是要闭上眼睛。不知什么时候,播音员已经在播新闻了:“据曼彻斯特电,一位名叫马克西姆的防寒服制造商,最近因阿尔卑斯山滑雪区上月发生冻死冻伤十八人恶性事故,被警方监视居住。马克西姆用来制作防寒服的驼毛和羽绒,经化验纯度只有百分之三。马克西姆称这批驼毛、羽绒是从中国中部地区的荣昌贸易公司购得,他准备向当地政府递交一份诉讼状,请求通过外交途径解决这一纠纷。下面为各位播放几首钢琴曲。”
李金堂关掉收音机,脸上浮出了最近一个时期难得一见的笑容。他马上拿起话筒,拨了欧阳洪梅家里的电话号码。通了之后,他又改变了主意,把电话压了。何必急在一时呢?这种涉外的经济案,中国不管,谁也拿申玉豹没有办法。如果这么早就喜形于色地给欧阳洪梅打电话,结果却是个不了了之,不是让人笑自己沉不住气吗?又怕日后忘了这条新闻的细节,想找个笔、纸记下来。翻动茶几下面那些纸时,那张草图被翻了出来。
摊开草图一看,李金堂坐不住了。眼下,必须在龙泉闹出一个大动静,以有形的东西告诉上上下下:龙泉的一切工作都在正常运转。现在启动刘清松提出的改造旧城的计划,可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大城市愈演愈烈的抢购风,无疑能刺激龙泉人投资建房的欲望。买地建房,这要比买持久性消费品更加诱人。如今,主持龙泉工作的又是他李金堂,成立领导小组,组长非他莫属。难道命里注定要我李金堂为龙泉留下一座完整的新城吗?
李金堂十分兴奋,当即拿起电话拨通了县长王宝林的家。“我是金堂。”李金堂感叹道:“你怕是十五六个星期天都没在家过了吧?我也一样。这个星期天你在家里过一半,来我这里过一半,晚上咱老哥俩喝几杯。”王宝林那边说:“是不是又想出妙招了?我这就去听听。”
王宝林来后,李金堂先把草图拿给他看,自己在一旁喝茶。王宝林仔细看完草图,惊叹道:“这一段,咱们叫白剑这条狗逼得连屙尿的工夫都没有,你啥时候竟挤时间整出这样一个计划?两次到干校,你我都住一起,活儿也做得一样,你养牛我也养牛,你种菜我也种菜,我养牛也没你养得壮,菜也没你种得好,就这,你还常常分给我牛饲料和化肥。我一直心里犯嘀咕,你是不是得了啥子秘方?”李金堂大笑起来,“我哪里有秘方!干校管后勤的副校长小秦,他父母三年自然灾害时得到过我的一点照顾,他自己上高中时,又得孔先生偏爱,他见我落了井,自然不会扔石头。咱俩养的牛一样多,种的菜也一样多,可我总是得到两倍于你的饲料和化肥,就是送你一些,留下的还是比你的多些。这可能是干校生活的惟一慰藉了。”王宝林恍然大悟道:“我咋说‘文革’后小秦上那么快。恐怕秦专员也得他不少照顾吧?”李金堂道:“一个秦专员,也无法把他在六年间送到省委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上。你记不记得当时干校来一个讲湖南话的老头,名字叫江杉?”王宝林道:“咋不记得,听说是五九年就开始倒霉了,别的我也不清楚。”李金堂道:“当时我也不清楚,只是觉得江杉不是他的真名。前年中顾委开会,我才从电视上认出了他,还是常委!当时,我让小秦也去关照了他。”王宝林嗟叹道:“眼光,眼光!只是这个小秦不尽如人意,到北京当司长后,把龙泉忘个一干二净。”李金堂解释说:“上任后给我写过一封短信。太儿女情长的人,到上面就不好混了。小秦是个明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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