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洪梅用两只拳头捶着太阳穴,无声地哭了。她很后悔今天说的话,后悔极了。
白剑回到古堡,马上敲开了林苟生的房门,大声喊道:“给我点酒,给我点白酒。”林苟生打开床头柜找酒,嘴也不闲着:“哪里出了故障?”白剑伸手夺过一个酒瓶,见是个空的,低头凑过去看,看见床头柜里还有四五个空五粮液酒瓶,问道:“你留这些空酒瓶干吗?”林苟生拿出半瓶五粮液,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这也不瞒你,有人收购,一个八块钱。”白剑接过来仰脖子灌了一大口,摇摇头,“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她这么清醒,为什么还要这么生活?再不刹车,就开到悬崖上去了。”握着酒瓶子一路干喝着回房间去了。林苟生一看白剑的脸色,也不敢多问,自己像头黑瞎子一样在屋里乱撞一会儿,四脚朝天仰在床上嘟囔着:“看走眼了?欧阳不帮这个忙,谁能扳倒他?”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敲响了白剑的房门。白剑四个指头按着额骨,大拇指用力顶着一跳一跳正疼的太阳穴,一手扭开了房门。一看是赵春山,白剑不由得愣住了。赵春山龇出两颗熏黄了的大板牙,说道:“不错,不错,闷了还能喝起五粮液,看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原以为你已经掏不起这样贵的房租,搬到个体旅馆里去了呢。”白剑不知赵春山的来意,干巴巴地说:“所幸我还交了个有钱的朋友,沾他的光撑着哩。”赵春山两道又短又淡的眉毛一挑,说道:“连屋也不让进了?”白剑闪在一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赵春山坐下来道:“光喝闷酒也不行,得动起来。”白剑还没有说话,寻找着赵春山的目光对视,似乎想通过这两扇窗户瞥一眼里面的风景,然后再决定动还是不动。赵春山拉开手里的公文包,“咱俩的嘴仗已经打得够多了,我今天是来押注的。你总该记得我几个月前给你说过的话吧?我看时候到了。”拿出一只档案袋道:“这是吴玉芳一案的一审材料。接住呀!”又从里面掏出一只小铁盒子,打开了,“你看这是什么?”白剑看了一眼,“骨头。什么骨头?”
赵春山合上盖子道:“这个也交给你。这是吴玉芳的一截小脚趾骨,你告诉吴天六,这截骨头是在申玉豹老宅东间大立柜右下角找到的,那一片木头上有吴玉芳血肉渗入的痕迹。我就是你第二次见我时提说的那个贼,这卷宗我怕人毁掉,就监守自盗了。”白剑鼻尖一酸,放下手里的东西,紧紧抓住了赵春山的手,动情地喊一声:“老赵——”赵春山推开白剑道:“爷们家,不来这一套。为这两件东西,我老赵差点把小命都搭上了,中药喝了十六服,膏药用了八贴,你要把它们用在刀刃上。你复印一份,原件由你保存,复印件也交给吴天六。我估摸着,吴天六现在拿着新发现的脚趾骨,再拿上一审的复印件,告到地区中院,他们不敢不受理了。只用吴天六说这一审材料是你白大记者给他们的,谁也不敢大意,你要一搞就能通天,特别在这正较劲的时候。现在大概也没人来问你这些材料的来源,将来呢,你可以说,也可以不说。外面可是老林林苟生?我已经听出你的脚步了。”林苟生扭门进来腆着肚子道:“佩服,佩服,二十几年不见,赵队长竟还能听出我的脚步声。”赵春山笑道:“那样说就太神了。刚才白剑说他结识个有钱的朋友又帮他付房费,又给他五粮液喝,我一想龙泉的有钱人除了你林苟生现在还敢跟白剑结交外,谁也没这个动机,也没这个胆。你刚才出来一下,我听着脚步不太像,有条腿好像有过毛病。你再出来,我才听出来的。”林苟生忙摸出香烟递给赵春山,又恭恭敬敬地点上,“苟生把你押送路上那一顿饭记了二十几年呢!为啥没去看你?我是个越狱的人,县里的档案又毁了,一想见你,我这心里还有点别扭,总觉得头上还有个能抓的小辫儿。你的耳朵真好,我这左腿在鸡公山落了寒气,疼了十五六年。”他忽然间僵住了,发现赵春山抽烟和喝茶都是用右手,脑海里就浮现出当年赵春山押送他去鸡公山监狱途中吃饭的往事,“赵队长,你,你不是左撇子吗?”赵春山疑惑地看了林苟生一眼,“我啥时候也不是左撇子,打枪,打人,使筷子,一律用右手。”话音未落,林苟生已是老泪长淌,抱拳对赵春山作了一个长揖,撇着嘴说一句:“苟生该死,竟只记了那几片肥肉,没察你故意说是左撇子这份情啊!”赵春山道:“你这是咋啦?”林苟生一五一十讲了当年吃饭的情形,补了一句:“我咋就没留意你把我右手放开了呢?”赵春山朗声大笑道:“就是有这件事,还不是敬重你林苟生是条硬汉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婆婆妈妈的时候。白剑,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说说。赵春山在吴玉芳一案上,确实下了软蛋。读了你的文章,我觉得不说憋得慌。永亮去年是犯了强奸案,他们一压,我就退了一步,永亮自然也没事了。我不是一个缺乏大义灭亲勇气的软蛋。可永亮不是我的儿子,他是老局长的遗孤啊!这又拖这几个月,我还是存了点私心。永亮这孩子容易偏激,我怕他一时想不开,在监狱呆几年给毁了。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做他的工作。好了,我不打搅了,事情还是要抓紧点办。”
赵春山走了好久,白剑还没明白过来,喃喃道:“永亮的事不是了结了吗?”林苟生问:“老赵前面给你说过些啥?”白剑把卷宗和铁盒一指,“送证据,让我交给吴天六带着去地区中院告状。”林苟生道:“你这还不明白?一复查吴玉芳的案子,他们一煽乎,永亮的案子不也得查。”白剑恍然大悟,一屁股蹲在椅子上,张着大嘴却说不出话了。林苟生用拳头砸着手掌,原地转了几圈道:“打头,太打头。咋能想个法儿既能翻了玉芳的案子又能保住永亮呢?”白剑冷笑一声:“只要他们知道老赵监守自盗,永亮就保不住。眼下已经是熊掌和鱼不能兼得了。我不能踩着老赵滴血的心找到突破口。看来,这东西还不能过早交给吴大叔。”林苟生急得抓耳挠腮,“可也不能这样僵着呀?只有翻了玉芳的案子,才可能传讯申玉豹,把申玉豹逼急了,他才可能咬出李金堂,这样你才能转为主动。”白剑恼了,“我说现在不能这么办,就不能这么办。”林苟生也急了,“那总该想个办法吧?”
两个人关在古堡想了大半个上午,一个下午,仍是一筹莫展。正在大眼瞪小眼看,李玲推门进来了,扇着烟雾说:“我以为着火了呢!本人奉师父之命,来请白公子前去赴家宴。”林苟生嘴一咧,朝白剑做个鬼脸道:“咱没这个口福,听了直流口水,告辞,告辞。”
看见白剑无动于衷,李玲撇撇嘴,“我也不知你们是怎么搞的,那边一个哭出两个桃子,这边一个嘴撅得能拴两头驴。可别让本姑娘受这种夹板气。逼急了,我可也会撂挑子使坏的。”
白剑冷笑道:“欧阳团长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竟还有眼泪流,真是怪事。”
52书库推荐浏览: 柳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