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_柳建伟【完结】(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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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林苟生询问,“巧克力”坐在椅子上微启红红的唇,轻轻说道:“先生,在广州一两年了养成了习惯,化点妆,打扮一下也是对你对我的尊重。一看先生的气象、风度、出手,我就知道不是在龙泉小潭子里窝了上千年一点世面不懂的土鳖,敷衍了你就不好了。”

  林苟生大笑起来,“我老林对广州可算熟透了,哪一年也要到广州扑腾一两趟,那可是咱的风水宝地呀。这一回,广州怕是要送我一生的幸福了。多久没在广州这个行里鬼混,想不到已经有了这种讲究,把你这个龙泉的土凤凰竟变成了白天鹅了。说说,说说,你说说吧。”

  “巧克力”笑道:“先生常去广州,我能说广州点啥哩?你选个题目,咱们咋谈都行,广州的七十二行,荤的素的咱都能对答几句。”

  林苟生一拍脑门,“你看看我这个人。都啥时间了,不乱扯了。就谈谈你在广州的辛苦,辛苦你刚才已经说过了一些,想也想得到,哪一行想活得滋润都不易。哎,广州医疗条件恁好,你有了病咋不在那儿治,偏要回了龙泉治?”

  “巧克力”神色黯然了,扑闪林苟生一眼道:“是艰难哩。大医院看这种病要身份证,每月要登记上报,姐妹们得了病根本不敢到那里诊治。私人诊所看准了这个弱点,要起价来吓死人。花钱多能治病也就算了,病好后辛苦了点就是了。可这些私人诊所条件太差不说,还不保险。一个姐妹得了一般的淋病,花了五千多,把淋病治好了,到医院一查,又查出染上了梅毒。那一两个月,她可是守身如玉,连眼风都不敢胡乱丢出一个。为啥?客人也让病弄怕了,查验得很仔细,查健康证明,用放大镜查尿,看你的身子比医生还要把细,有的财大气粗,干脆带着几百元一支的淋必治、梅必治,事先一人打上一支。那个地方港台东南亚的客人多,都是炎黄子孙,讲究个喜新不厌旧,常有些老主顾。有病不治,染给他们一个,一个费了劲经营的网就算破了。所以,我感觉有了病,到医院一查,就回来了。”

  林苟生接着问一句:“有病的姐妹多吗?特别是你认识的。”

  “巧克力”眼睛里闪着泪光,“昨不多,我性子开朗,交的朋友也多,认识的就有好几个。有一个运气不好,竟染上了该死的艾滋病,两个月前跳珠江口自杀了。这条路不好走,踩着刀棱过油锅呀。”

  林苟生一看谈到火候上了,就把三姐的病状给“巧克力”详细叙说了一遍,问道:“你姐妹们中间,有没有得这种病的?”“巧克力”没有马上答话。林苟生急了,“到底有没有哇?”

  “巧克力”羞红了脸,“你这个大叔呀,我又不是同性恋,平常里就是再好的姐妹,没事看人家那个地方干嘛?”林苟生眼睛里的火苗倏地暗下去,眼看着就要熄了。“巧克力”继续像是自言自语似地说着,“不过,那是平常,要是有了病,要好的姐妹还是要相互诉说的,有时也相互看看。你说的这种样子,噢,对了,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叫啥子崩溃型尖锐湿疣。”

  林苟生一把抓住了“巧克力”的手,“能不能治?”

  “巧克力”轻轻抽出了自己的手,“除了艾滋病,五花八门的病都能治,特别在广州这个地方。我想清楚了,晓华得的就是这种病。这种病又最难治,恐怕一个疗程要花两三万。晓华是浙江奉化蒋介石老家那个镇子上的。大学毕业和一个相亲相爱的人结了婚。她爱人在深圳工作三年,变心了。晓华先到深圳求职,换了四个单位,都是她炒了老板。她长得实在太好了,要是演电影肯定马上红遍全国。我和她比,也不是谦虚,她是凤凰我是鸡。具体是咋走上这条路的,一直没听她说过。她比咱这个劣等高中生文化高多了,接触的人档次也不一样。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正红遍广九,最高一晚收入过两千美金。她现在混得这么惨,全坏在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手里。前些年,她拿出六十万,帮她弟弟在宁波开了一家公司。不会经营,当年就亏损了四十万。后来又参加一次全国性诈骗,公司破了产,人也叫抓了起来。晓华又拿了四十万回去把他活动出来,他呢,又染上了毒瘾,不到一年就弄光了剩下的三十万。晓华带着仅剩的二万块回去把弟弟送到戒毒所戒毒,回到广州发现自己得了那种病。我很佩服她。她咬紧牙关在广州拼哩,如今在越秀公园附近练衣服摊,已经攒了一万多块了。上个月我去看她,她还对未来充满着信心哩。我想起来了,她说她已经找到了能治她的病的地方,说是有一种刚刚研制出的新药,对艾滋病都有一定的抑制作用,治其它的病小菜一碟。只是怕用多了又产生啥子抗体,一般的病不用这种药。”

  林苟生老眼闪着泪光,“天下绝我林苟生呀!闺女,明天大叔陪你去广州,把你和你这个好朋友的病一起治了。”

  “巧克力”惊诧道:“你不是说笑吧?大叔,治俺们俩的病,要花几万元呢!世上竟有这种事?!”

  林苟生笑道:“只要你们答应治好后别再走老路,十万八万大叔也给你们出。”伸手在贴身衣服里掏出一叠存折,从中翻拣着,“叫我看看咱们在广州有多少钱。哇——五十三万八千,足够用的了。”

  喜燕惊叫一声,老七眼睛里就生出了钦佩,“巧克力”已成个泪人儿,哭着说:“明珠答应大叔,再也不碰男人了。”

  林苟生笑道:“这就不对了,后半辈子还长着哩,还要成家当妈,不碰男人咋中?明天上午你在这里等大叔,带上你的身份证,能坐飞机咱就坐飞机,我还要赶紧回来看场大戏哩。老七,我干女儿得了风泪眼,怕光,我走后你让小三帮她买点东东西西。”

  老七道:“林爷,你就放心去吧,要是饿着了你干女儿,我打断小三的腿。”

  林苟生戴好帽子,转身对小三道:“你三姐要问我,可要说我去广州卖货了。”

  小三眨眨眼说:“这个事你就不用交待了,我可不想看你几个干女儿打架。”

  林苟生刮小三一个鼻子,笑着拉门出去了。

  第二天上午,林苟生和“巧克力”在车站等车,一辆皇冠车从他们面前一闪而过。林苟生目光疑惑地盯着枣红皇冠的屁股追了一阵,自语说:“小兄弟咋会和申玉豹坐一辆车?是不是眼花了?”

  夜里十一点多,卸了妆的欧阳洪梅等到了顶着明月踩雪而来的李金堂。此时,两人的心情都有点异样。灯光里相互看见后,都发现对方想酿出点盛宴丰美所做的努力。李金堂新刮了脸,乌亮的头发表明他刚刚在理发店接受了正在龙泉悄然流行的染油术。紫砂壶这回被仔细擦拭过,申玉豹送的那堆礼物也不知被放到了何处。李金堂猜想着这些东西的去处,下意识拿了紫砂壶吸了一口,立即烫得稀溜连声。欧阳洪梅关切地看过去一眼,浅笑道:“我的记忆里,你很少出现这种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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