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洪梅穿上走了几步,李玲盯着看看,又过去摸摸,惊奇道:“这世上还真有胡姨这种巧手!”
胡眉得意地笑道:“全龙泉你再找不出第二双。龙泉不也只有一个欧阳家吗?民国三十四……”
欧阳洪梅忙打断说:“胡姨,等我们回来再听你讲古。你先在家里歇会儿,我们要去办件要紧事。小娄子,把大沙发边的密码箱拎上。是时候了。”
“娄阿鼠”一提箱子,叫一句:“啥好东西,死沉。”
欧阳洪梅淡淡地说:“全是钱。”
下午两点半,李金堂准时出现在党委会议室。银行行长汇报了申玉豹的存款情况。现在,申玉豹在银行开有两个账号,一个账号存人民币,一个账号存美元,现仍有人民币四百三十二万八千元,美元三十六万四千元。另外,申玉豹有个存折上尚留有三十八万七干三百二十一元六角四分的利息。荣昌贸易公司的业务经理向常委会报告了这几年驼毛、羽绒的经营情况,没有一宗货发往英国,在跟马克西姆做这两大笔生意时,马克西姆都拼命压价,最后的成交价只是国际市场价的三分之一。
李金堂讲了他的意见:“这些情况都很重要。这些驼毛和羽绒,只卖了真驼毛和羽绒价钱的三分之一,这就证明我们没有挂羊头卖狗肉,对阿尔卑斯山的几条人命,我们没有任何责任。两次交易,他们都抽查过样品,还因为我们的货只有百分之八十五至九十的纯度而大压真价。即便他们能从英国带回样品,带回我们的包装,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合同上明文规定,货物出了上海港,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这个官司可以跟他们打。不过,这件事情,我们又不能推得太干净,我们可以负部分责任。如今玉豹已经死于意外事故,作为个体企业,不理他这个茬,神仙也没有办法。不过呢,这件事惊动了外贸部,总该对上面有个交待。赔偿是一定要赔的,赔多赔少,效果都一样,只能表达一种诚意。你们有什么意见可以谈谈。我想呢,为了国家利益,为龙泉利益,为了荣昌公司的利益,账上窜这么多钱让他们的全权代表知道了,可不好。玉豹出事故时,烧毁的钱谁能数得清楚?”
听李金堂这么一说,大家都觉得有道理,七嘴八舌议了一阵,都同意账上留一百五十万人民币、十五万美元比较合适,到时经讨价还价,赔他们十万美金,这事也算说得过去了,要是留的太少,又不合荣昌公司的身份。转移出的钱要是归申玉豹的继承人所有,大家似乎又用不着绞尽脑汁,挖空心思谋划这件事。这么做总是违反了金融和财经制度,只有为了至高无上的国家利益,才值得这么做。可是,申玉豹突然死于意外事故,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把他的一笔巨款据为国有,似乎也不大合适。一时都没想出好主意,大家都闷着不说话了。
刚刚改任党委秘书的夏仁走进来,和李金堂耳语几句,李金堂忙站起身,把会议室的两扇门都打开了。
李金堂看见欧阳洪梅身上的貉皮大衣,怔了一下,忙闪在一边,让欧阳洪梅先走了进去。
欧阳洪梅微微朝在座的各位点点头,从“娄阿鼠”手中接过密码箱,费力地移到一个茶几上,打开箱子道:“各位县领导,这是申玉豹很早以前存放在我家里的一笔钱。玉豹常感叹他爹死后家境变坏,没读多少书,很想为县里的教育事业尽尽力,跟我商量出钱为县里办一所中学。当然,他想用他的名字作校名。可能是他觉得钱还不够,近来没听他再提这事。如今他出了意外去了,再也无法找他商量,我决定遵照他的意愿,不是遗愿,把这笔钱捐给政府办学。”
会场变得鸦雀无声。李金堂突然间拍起了巴掌,大家这才一起跟着鼓了起来。鼓了好一会儿,李金堂说道:“这下难题解决了。我提议用这两笔钱为龙泉再建一座中学。至于校名,直接用玉豹不合适,我看就用荣昌二字,意思不错,又算是对玉豹的一种纪念。你们看怎么样?”
县长王宝林说:“我完全同意。只是这个决定要等英国人走后再宣布,这两天不能对任何人讲,算一条纪律。”
李金堂接道:“宝林说得对,眼下有几个关口要过,特别是对付外国人,一定要统一口径,免得鸡飞蛋打。大家还有没有其它不同意见?”
政协张主席推推眼镜道:“玉豹最后这个相亮得有水平,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龙泉不能对不住他,他的丧事应放在英国人离境之后,隆重操办。”
大家都纷纷表示说这样最好。
欧阳洪梅突然说:“我还有点意见。作为申玉豹捐款的经手人,我希望能以政府的名义给我一个文字依据,也好在将来我能有个监督权,不致使这笔钱流到不该进的地方……不知所终了。”
大家都说有道理,接下来,就开始数钱。数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总数目出来了,共有:人民币三百七十万元;美元一百零七点一万元;港币七万八千元;十一万九千英镑;日元四千万元。
李金堂把盖了县委血红大印的收据递给欧阳洪梅,谁知欧阳洪梅又说:“哪位在上面再签个大名吧,别弄得到时候我找不到监督的对象。”李金堂掏出笔写了自己的名字。王宝林看出点两人间的矛盾,笑呵呵走过来道:“欧阳团长,我这个县长负责抓落实,也签个名。”
马克西姆的全权代表奥威尔先生在外贸部、省外贸厅、柳城外贸局三名工作人员和一名翻译的陪同下,提前一天来到龙泉。李金堂给他安排的第一个节目就是给他播放了申玉豹遇难现场清理过程的录相。吃过午饭,李金堂和奥威尔进行了简短的会谈。李金堂反复强调:荣昌贸易公司的货都运到了澳大利亚,阿尔卑斯山的不幸事件应由荣昌公司总经理和马克西姆先生共同负责。等奥威尔先生认同了这一点后,李金堂又说:“自从接到上级关于这场经济纠纷的公函后,龙泉政府积极配合,当天就冻结了荣昌贸易公司的全部流动资金,很愿意承担应负的那部分责任。”奥威尔亲自去银行查看了申玉豹的存款,对偌大的一个公司只剩这么一点点钱表示不可理解。李金堂又把奥威尔请到电视机前,选了一个满地是烧焦钞票的镜头暂停下来道:“都化为灰烬了。”
奥威尔表示不可思议,说:“难道他不懂得钱存在银行才会变成下蛋的母鸡吗?”
李金堂笑着解释说:“中国的商人,宁愿把钱当成不下蛋的公鸡养在家里,因为他们怕母鸡放在银行收不到蛋又把母鸡累瘦了。另外,还有民航售票人员可以作证,申先生已预订五张第三天飞广州的机票。此行他带三个保镖,可见这次他准备做现款交易的大宗生意。”
奥威尔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说:“李先生的意思呢?”
李金堂说道:“按国际惯例解决。贵公司也无法提出申先生账上的美元全是贵公司支付的有效证据,赔偿这部分美金的百分之七十如何?配方作为商业机密,恐怕只有申先生一人知道,如今他已作古,这件事弄出个谁是谁非难度太大。中国有很多资源,有很大的市场,奥威尔先生难道不想翻过这不愉快的一页,揭开新的篇章看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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