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统计忙说:“青天白天,日久才能看出来。我现在就去交这本账,你们多保重。”绕到一个僻静处,黄统计摇头晃脑笑道:“老白,你的家乡人可真难对付。昨天那个李金堂,可不是个等闲之辈。这个系列拳,打得王老头都皱眉头了。你看看这个账本,肯定是个杰作。”
白剑走着翻了几页,发现纸张虽不一样,却都白净,合了说道:“这显然是近期伪造的,你们准备怎么办?”
黄统计冷笑着,“确切地说,这是昨晚看完电视后才造出来的。几年来,我这个查账专业户,常遇到这种事,农民兄弟用这种方式上这道菜,还是第一次见到。咋处理?再看几个地方你就知道了。其实,只用看看王组长那张脸,就知这是个难局。别的都好说,非法,也不叫非法,不合手续拘禁人民代表马呼伦,一时半晌怕脱不了手。老白,我看你也见好就收吧。你的文章估计是一千万不知所终,查出来四百三十几万,你也没算夸大其辞。一两亿的总数目,有四百万差错,司空见惯。再说,又打了一只王世龙这只死老虎,上上下下也都能交待了。”
白剑皱了眉问道:“这是否也是王组长的意思。”
黄统计笑道:“老白,王组长久经沙场,肠子自然是九曲十八弯,不像我,一根管子上下接两张嘴。你能写出那样漂亮的文章,把时间耗在这种事情里,你不觉着可惜,我还替你可惜呢!人家李金堂敢搞公开调查,你还能说什么?这种情况以往我也没有碰到过。常见的情况是两种,一种是调查组一到,势如破竹,一周时间就能打道回府;一种是阻力很大,需要蚂蚁啃骨头,用三五个月磨出来。李金堂根本不回避你提出的问题,还号召全县人民把火力集中到他一个人身上,还用立案吗?要么,李金堂真的是一分钱没拿,要么,他自信只有上帝才能出卖他。老白,你我都在京城行走,更应该知道穷寇莫追。今天这种阵势,弄不好就会出大乱子。到现在为止,已有四个村,一万多农民兄弟上街,估计这个数目还会增加,饿晕两个,再背时一点,死个一两个老人,这事恐怕要上新闻联播了。新闻由头很好找:非法拘禁人大代表引起龙泉大骚乱,死伤若干。钦差也有钦差的难处,眼下只能找系铃人来处理这个难题。李金堂顷刻间能鼓动几万人上街,可见不是个罪在不赦的恶人,昨晚那一口鲜血,可不是拍电影。人家递个梯子,大家都下来算了。”
白剑只感到脑袋在一下一下膨胀,没有答话。黄统计边走边说:“这只是我的分析。这些年,我走了不少地方,也遇到不少事情,估计错不了。我也知道这时候搞公开调查,对他李金堂有益无害。可你能说他递的这把梯子有危险吗?人家把危险部揽了去。刘清松嘛,谁也帮不了他了。如今闹成这样,有十天半月,他也无法罢免马呼伦人大代表的资格。结果呢,只能是故人。故人恐怕也不容易了。刘清松只能当个出气筒。”
白剑追了几步,还有点不甘心,扭头说道:“马齿树和玉石王都有问题,说他们聚众闹事也没亏他们。”
黄统计冷笑几声,“你是不是觉得还可以用武力驱散呀?那你就太低估龙泉县了!县政府、县委门前坐的那些人,历史上可没有任何污点。他们质问用这种方式翻旧账是何居心。你猜猜县委门前的横幅写的啥?誓死捍卫改革开放的正确道路!破坏改革开放这顶大帽子,谁也不敢戴。”
马齿树村的请愿队伍,阵容更大,排列也更整齐。松鹤宾馆门口,跪着儿十个青壮汉子,马中朝背上挂着一块白布,上写着:愿代父受罚。白剑不敢多看,跟着黄统计上了楼。
王组长正仰在一个大沙发里养神,看白剑进了屋,欠欠身子道:“感觉如何?怕是一言难尽吧!”
白剑嘴角抽搐了几下,没说话。玉组长把一叠材料交给白剑,“李金堂要求就那一百零八万搞公开调查,也就用不着你这份报告了。刚才我和韩曾老弟通了话,他也是这个意思。你也用不着这样愁眉苦脸,韩副社长对你的工作有评价:圆满完成了任务,附带还圆了一个作家梦。从今天起,你只是本工作组的专职记者了。”
白剑知道已无力回天,收了材料弯下腰问道:“王组长,我现在该做点啥?”
王组长道:“先委屈你做我几天秘书。我让你早点出去看看,是怕你晚出去了有危险。你是始作桶者,我得把你保护起来。我要放马呼伦出去,想解决一件事,谁知马呼伦不走,连声说他自己有罪,还要求从重从快处理他的问题。你我现在啥也不做,在这里等候。刘清松已经失去了控制力,李金堂胃出血住了院,人大石主任发高烧在打点滴,王宝林县长到四龙乡蹲点去了,龙泉县剩下的几个常委都在为静坐的群众服务。我只好向柳城地委和行署求救。这场公开调查,搞一搞也好。要是查出一个两袖清风的好书记,也算不虚此行了。”
白剑心里感慨万千,却啥话也没说,捏着报告的有手汗渍渍的,心里想道:清松不知能不能过这一关。
刘清松忙碌了一个多小时,只找到两个县人大副主任,开人大常委会议罢免马呼伦的代表资格已不可能。这时他才认清败局已定这个现实。他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不知坐了多久,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庞秋雁走了进来,说了一句:“他们还组织了游行示威……”扑迸刘清松怀里失声痛哭。
上午十一点多钟,刘清松看见了前来召开紧急会议的当书记和秦专员。当书记极度厌恶地看了刘清松一眼,丢下一句:“看你们干的好事!”急匆匆走进会议室。《柳城日报》记者常小云用长镜头在楼梯口拍下了这个决定性的瞬间。常小云咬咬嘴唇,心里说道:“你总算彻底完了。”转身下楼,看热闹去了。
下午三点,秦江专员从医院请出了李金堂。李金堂躺在担架上,跟着调查组王组长、地委当书记、行署秦专员前往全城十一个群众请愿地点劝说人们回去。第一站,他们来到公安局。李金堂最后一个说:“老马,我限你三天,把你挪用马齿树村乡亲们的救灾款,连本带息挨家挨户送去。你这个人也太霸道了点,自己盖房,钱不凑手,借乡亲门的钱,连个招呼也不打。你要觉得你罪孽太大,需要住几年,也先回去,等把你人大代表抹了,再来住。”倒数第二站,他们去了县直招待所。李金堂又是最后一个说:“王家全胆子也太大了!当年一再找我哭你们玉石王可怜,我住院前,他已经领走了一万五,我一住院他竟敢再向王世龙伸手要走一万五!发就发了吧,还整个秘密账本。不是王家元心细,向上面反映了这个情况,县里还不知道他当年多领一笔救灾款的事。这件事虽然过去十几年了,但做还是该对这件事负责。家全回去后,你们支部要先研究个处理意见,我看起码要给他个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最后一站是松鹤宾馆。李金堂第一个发言了,“调查组王组长、地委当书记、行署秦专员,对龙泉今天发生的事都很重视。现在,经过他们苦口婆心的劝阻,大部分群众都回去了。你们采取这种过激的方法,表明你们对县里前一段工作的不满,用意是好的,方法是不对的,你们希望安安生生搞经济,出发点也不错。你们这次行动虽然有不少教训值得总结,但也为政府各级领导敲响了警钟,使他们认识到基本路线一百年不动摇是通向太平盛世的唯一道路。马呼伦曾经挪用你们一万多元救灾款,你们今天却又冒着严寒来为他求情,忠厚善良有点过头了。你们这么做,并不是对马呼伦同志的爱护。如今,他每年掌握你们村上百万的资金,不给他个处罚,他可能会栽更大的跟斗。马呼伦眼下还是县人大代表,今天先让他回去,把当年欠你们的钱连本带息还给你们。至于如何处罚他,你们村先研究个意见报上来。在此期间,他的支书职务暂免。下面请上级领导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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