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_柳建伟【完结】(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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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黑影蹿过来,声音走了调儿,“玉龙哥,玉、玉龙哥,韩教师叫人打了,有人来盗尸。”

  几个人赶到申玉豹家的老宅,韩教师正提着马灯在停放棺材的堂屋查看。白剑关切地问:“韩大叔,伤得重吗?”韩教师一提马灯,露出一个大青眼窝,“不碍事的,他挨的更惨些,我那一掏心拳,够他睡半个月的。可惜昨天多喝了二两酒,睡得死,听见动静出来,他已经到了院子,要不然,他能跑得了!”申玉龙叫道:“还不快开灯。”韩教师拎马灯进了东里屋,“这人是个行家,早把电线掐了。咦——这柜子门咋会开了?这是个空柜子,他来这里找什么?棺材盖没有打开,有点奇怪。”

  白剑脑子飞快地旋转着。这屋里一定留有什么罪证,他们是来寻找这些东西。是不是他们知道我来了申家营?不管怎么说,这里的东西不能再丢了,说不定哪件东西将来就是罪证。他说:“韩教师一个人,顾不过来,你们应该派人一起守,人手不够,太阳村还有人嘛。”申玉龙蹲在门外,“我可是跟吴六叔拍过胸脯的,竟出了这种事!说好了,太阳村负责上访,申家营负责保护现场……这……今晚轮谁值班?”一个黑影答道:“玉全!”韩教师说:“昨晚我和玉全喝的酒,他说头疼,我想着没啥事,就让他回去睡了。”申玉龙猛地站起来,“韩大叔,你们喝酒,中间有没有人来过?”韩教师想了想道:“像是有个,有个女的喊过他,玉全应了一声说知道了,我俩又喝了一会儿。”申玉龙一把夺过马灯,气急败坏地道:“你上当了大叔!你中了人家的美人计。走,找玉全去。”

  申玉龙一脚踢开申玉全的房门,大叫一声:“玉全,你给我滚出来。”一片悉嗦声响过,一个瘦小的男子从门帘里拱了出来。白剑看见申玉龙抬腿一踢,瘦男人飞倒在堂屋的墙角里。“那个臭不要脸的,你给我滚出来!”

  申玉全跪在地上挪两步,抱住申玉龙的腿央求着,“玉龙哥,玉龙哥,是我的错,你饶了她吧。”申玉龙一抬脚,又把申玉全踢倒了,“你爹死时,把你托给我,没想到你这么不成器!你想女人,这两年给你提亲你为啥躲着不见?你号称神赌,号称从没失过手,赢了钱你弄这事!什么好东西,国宝一样舍不得丢!”

  门帘一闪,一个长着凹兜脸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打了一个哈欠,歪头靠在墙上,慢吞吞地从下襟往上系着扣子,两只肥硕的乳房都露了一大半,眯眯眼眨巴眨巴说道:“玉龙哥,你又有学问又有本事,话咋说得这样难听!我不明白,我咋就臭不要脸了?虽说玉全也算我的本家弟弟,可早出了五服,我和他谈恋爱,《婚姻法》都同意,你比《婚姻法》还大呀?你意思是说玉全赢的钱都给了我是不是?你问问玉全,我和他好这么久,是吃过他一只冰糖疙瘩呀还是穿过他的一针一线?丢不丢下我,玉全说了算,你又不是他爹,管恁宽干啥。”申玉龙和一干男人都被说愣了。等了片刻,后面先传出了女人的声音:“能说这种话,脸跟茅厕上的石板一样又臭又厚。”“玉全真是的,瞎了眼竟迷上了这样一个烂货。”“一笔写不出两个申,这事传出去,还不顶风臭五十里?申家营出了个姐弟乱伦的事,风光呀!”“还不是仗着她有个有钱的哥!有个哥到城里卖去呀。”“玉龙,你爹在世时,还定有族规呢!伤风败俗就要跪瓦片,乱伦要填井的。”只见那女子伸手朝鼻子上猛击一拳,就势朝地上一滚,杀猪一般叫将起来:“救命啊——打死人啦——救命啊——打死人啦——”

  白剑生怕这女子犯了众怒,真出了大事,向前挤了挤说:“申大哥,可不能冲动。她说在谈恋爱,又和玉全出了五服,可不能动什么族规。你是不是申玉豹的妹妹?你起来吧,没人动你一指头。”申玉玲从地上爬起来,很夸张地拍打着屁股上的尘土,小眯眯眼在白剑身上睃来睃去,厚嘴唇一翕一翕,露出两颗大板牙和两颗虎牙,直勾勾看着白剑说道:“哟,这是谁家来的富亲戚呀,洋腔撇得赶上电视台了。人又长得斯斯文文漂漂亮亮,又会这样心疼人。我是申玉豹的妹妹申玉玲。唉,这位大哥,叫你评评这个理,我二十八九的大闺女,早过结婚线了,玉全二十四五的小伙子,要是早婚,娃儿也该上学了,男欢女爱,干柴烈火,滚了一堆儿犯了哪家王法?又是跪瓦片,又是填井的,吓唬谁呀?大哥,这人呢都是笑贫忌富的,闲言碎语能把人淹死不成?你知道我哥,肯定是哥的朋友。你要不是有的人的姑父舅舅的,空了到我们新家坐坐,就在村头靠公路那边,红砖两层楼。”白剑想起那阴森恐怖的棺材,不禁接口道:“你家又盖了新房?”申玉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呀!有的人呢,扒一辈子坷垃头儿,起不了一间房;有的人呢,房子当浮财分给了穷人,心里有恨。这不,气儿都朝俺家撒了。老宅如今我嫂子当了阴宅,不盖不行啊。不过,我倒愿意住新房,堂屋放个棺材多霉呀,好在那房原本就不是我家的,霉也霉不住咱不是。我娘看得开,尿罐子屎盆子尽管倒,倒得越多俺越发粗越发壮。还有事吗?没事我回家歇了。”说着,一个哈欠喷将出来,两手扯着衣领伸懒腰,拽出一抹白花花的酥胸。

  “申玉玲!”一直黑着脸站着的申玉龙喊了一声,“你爹还在戳牛屁股,该知道出水才见两腿泥!赵河水你也喝了几十年,总该明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夹枪弄棒剌刮人也好,你仗势欺人不怕犯众怒也罢,今天算是白记者救你一回。我呢,把话拿到天窗外面说,从今以后,你和玉全的事我申玉龙肯定不过问一个字儿。你嫂子的冤昭不了,苍天总会下六月雪,人常说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你一个姑娘家,也别把路都堵死了,说不定你也有求申家营老少爷们儿的时候。我只问你一件事,希望你摸着心口说。”申玉玲鼻子哼哼,“这话中听。我嫂子有弥天大冤,六月雪也冻不到我头上。姑嫂骂架厮打,惊动不了天条,冤有头债有主,栽不到……你,你,你问吧。”

  白剑敏感地捕捉到了申玉玲的失言,这一点确凿无疑:申玉玲是吴玉芳一案的知情者。白剑禁不住诱惑,问道:“你嫂子死前是不是和你打过架?”申玉玲神色大变,支吾着:“没有,没有。架,架打过的,我俩不和,常斗嘴,她脾气不好,我这手也狂贱,我总是打不过她。玉龙哥,你问啥事快问吧。”申玉龙说:“你哥和他手下的人最近几天回来过没有?”申玉玲果真手按在胸口上,答道:“没有回来。我哥其实心里有我嫂子,嫂子死了,他很伤心,还说过这是我和娘气的。房子盖起后,他送过一回钱就再也没回过申家营,年下他也没蹦回个脚尖尖,说是在城里买了个院子,姘了个歌女过哩。我哥是个死心眼,他恨我和娘。去年秋里县里卖户口,他花几万块把几个姘头送去当了城里人,我连知都不知道。我知道他恨死了我,恨死了我……我说这些干吗?俺要回去了。”说着,抹着眼泪挤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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