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小常翻了一页念道:“老母鸡十八只,鸽子十六只,白糖一千四百袋,葡萄糖七十四袋,鸡蛋最少有一千斤吧。”李金堂坐了起来,连声说:“好,好。三年前我住院,鸡蛋只收了六七百斤,白糖八百多袋,老母鸡只有四只,证明三年来农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了一倍多。这几年我下去的机会少,没认下几个农民新朋友。送我的礼物翻了番,证明他们的收入也翻了番。好了,我把这些东西安置一下。”小金急忙说:“还有钱呢!”李金堂睃了妻子一眼,“谁让你收钱的?”春英委屈道:“不收行吗?人家都风风火火跑来,说要急着上班,又不知买什么合你的胃口,放了百儿八十在这里,调头就走。”李金堂低下眼皮说:“你们记账没有?”春英说道:“除了有几十个乡里来的,贵贱不说姓名,别的问急了都说了,小常记着细账呢。”李金堂拿着礼单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嘲笑起来,“这个金灿兰是谁,家里是不是开着印钞厂?我小病一场,就送来三千,真大方呀。”眼风一抡,盯住司机小金说:“你应该知道这个金灿兰为什么要送这三千元吧?要不然你春英姨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收。”小金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低头说道:“我错了。金灿兰是我堂姐,师范毕业后分到五垛山乡教小学,孩子三岁了,无法上幼儿园,跟着她听二年级的课。姐夫在城里计生委工作,人老实得三脚踢不出一个屁。没有办法,求到我了。平日里又不敢对你说。”李金堂暂时没有表态,“这个武克文又有什么事要办呢?小常。”公务员小常说道:“李书记,这个武克文是我初中的同学,在太山庙下街开一家饭店,生意挺红火的。他早想找个机会孝敬孝敬你,可全龙泉人哪个不知李书记你的规矩,机会就找不来。他听我说你只有在住院时才收点人情,就送来了这点钱。”“没有别的了?”“没有别的了。”李金堂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小常的脑门,“那我就把这五千元交到常委会上,就说有个饭店老板没有任何目的,只是表示一点心情,一出手就是五千,请税务局去查查他的账目,你看怎么样?”小常急了,“李书记,我可是吹过牛的,保证不惊动你李书记就能把他的事摆平了。其实,说不惊动你也是假的。我说只要李书记连续三个星期天到他那个饭店吃顿饭,小金把你的皇冠朝饭店旁那家酱油厂门口一停,武克文就能把饭店右边属于酱油厂的四十多平米闲地低价买过来。”
李金堂心情大好:“这几顿饭我吃,咱可说好了,我一点也不过问这件事,只去吃这几顿饭。这五千块钱嘛,不退了,交到县委办公室,算你给办公室拉的赞助。要是我吃饭吃出一个奇迹,你们办公室陈主任一高兴,说不定提你当个接待科科长。”小常差一点高兴得跳起来。李金堂脸一拉,“要是过了夏天,武克文还没扩建饭店,我就派你到五垛山小学当公务员。小金,你堂姐的三千元肯定是借来的,你还给她,就说她的事我知道了,她已经在山区作了几年贡献,应该照顾到她的具体困难。狗皮褥子我收了,老母鸡留两只,咖啡留四听,雀巢奶粉留两袋,雪莲留下,把鸽子全放了。小金,饮料带四箱给小车班,再给你爷带人参十支、西洋参四盒、奶粉、营养液各带四包四盒。小常,你妈有血亏症,你带人参十支,阿胶浆十盒,剩下的鸡也送给她吃了吧。剩下的东西,人参和各种营养液送到老干办,鸡蛋、奶粉什么的,一半留给医院处理,一半送给县直幼儿园。这些东西,大都是孩子的父母送的,转送给孩子们吃,也算物归原主。”
当天晚上,县里实力派人物紧接着在李金堂的小院里陆续登台了。李金堂出院,必有大动作,谁都不敢忘记这一点。这一回,县里看上去风平浪静,无法判断出李金堂拿谁开刀,因此,来请示汇报工作的就特别的多,目的是探口风。李金堂多半只做个听众,不露口风,更加重了一种神秘威严。
这一次,李金堂只是在等一个人。他一到家就给政府那边举足轻重的县长王宝林去了电话,要求王宝林下一段配合做件事,让王宝林通知连城锁在定好的时间去见他。
外贸局长连城锁进了屋,李金堂对春英说:“你把院门插上吧,再来人你就说我已经睡了。”
连城锁一看这种独对的场面,多少有点受宠若惊了。十几年来,他好不容易挤到这个龙泉的政治核心的小圈子里,可是并没做出什么骄人的成绩,心里总是不踏实。连城锁对独对的奥妙尚领悟不深,加了个开场白,“李书记,这几天我在忙一件事,没去医院看你。”李金堂轻轻摆了一下手,“你干的是正经事,我都知道了,你和我也用不着客套。庞副县长要回的四辆车,你准备怎么处理?”连城锁直截了当说:“你那辆车该换了,这两天我已经给这四辆车上了户口。县委配的皇冠让给他刘清松,你坐外贸局给你的白林肯,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金堂不置可否,换了一个话题,“最近你对刘书记的行动有什么高见?说出来我听听。”连城锁说道:“刘书记和庞副县长最近接触频繁,前两天,刘书记去了庞副县长的办公室,锁着门谈了好久。刘书记死了老婆,听说庞副县长也要闹离婚。将来这龙泉,不成了他俩的夫妻店了?”李金堂用十分不满的口气说道:“什么锁了门!胡扯淡,门是掩着的,掩着和锁着能一样吗?天又冷,办公室里又没暖气,开着门说话喝过堂风呀!你们呢,都什么年代了,脑子里尽转这些下三滥的办法。这个庞秋雁,我倒是小看了她!我和王县长商量让她去要账,本想给她出个难题,煞煞她在柳城攒下的傲气,没想她去一个星期,竟把钱和车都要来了。你不要小看了这件事!它只能说明龙泉的干部,也包括你的无能!”李金堂像一头狮子一样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走着,走了好几个来回,停下来自言自语说:“清松后生可畏呀!头脑清楚,目标明确,还知道避敌锋芒,不简单,不简单。招招都是要害。有了庞秋雁要来的这笔钱,他就能进入一个良性循环。如今这县城,弄得不知他王宝林,只知个庞秋雁。你是不是有责任呢?前前后后去广州要了五次账,每次你都去了,虽然不全是你的责任,可你总是没把事情办成!明年县长该换届了,这样下去,庞秋雁必将取而代之。这事宝林看得也清楚。庞秋雁当了县长,就是当然县常委,党政一体了,这个家当然要由人家来当啰。亏你还能想出个夫妻店,证明你还没睡着。你有什么高招,请亮亮吧。”
连城锁听得一身冷汗,吞吐着,“我,我听你的。”
李金堂笑道:“我能有什么高招!谁厉害谁说了算,谁打的天下谁坐。庞副县长不是只有一辆破吉普吗?她要来的林肯,当然归她坐。”连城锁吃惊地看着李金堂,“这怎么行!这车可不能乱坐,群众经常根据车来看人哩。你坐着皇冠,我们心里就踏实些。她庞秋雁坐了林肯,不是把你给比下去了吗?”李金堂拍拍连城锁的肩膀,坐下说道:“我等你来,就是想先做通你的工作。这车嘛,按规矩省委书记也不能坐林肯。可是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处长坐奔驰、部长坐皇冠的多得是。这辆林肯一定要庞副县长坐。当然,要是把这辆价值八十万的白林肯配给庞秋雁,谁也不敢做这个主。可是,在刘清松回县以前,一定要庞秋雁坐上这辆林肯。道理你慢慢会明白的。这件事只有你办才合适,因为这几辆车现在归你外贸局所有,等刘清松把矿业有限公司成立起来,你就管不了啦。不是还有两辆桑塔纳和一辆伏尔加吗?这样处理,两辆桑塔纳,一辆给人大石主任,一辆给政协张主席,伏尔加归你自己。这件事只能由你一个人办,我只能让王县长做点工作。”连城锁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庞秋雁要回二百多万,四辆车,要是还坐她的破吉普,我们就没招了。她一坐上白林肯,这四百万块钱和车好像就变成她自己的东西了。妙!妙!”李金堂说:“三天,你能不能把车送到她手里?”连城锁道:“没问题,牌照已经安好了。记得在广州看车时,庞副县长就十分喜欢这辆林肯,还打开车门坐了坐。噢,对啦,前两天的一个下午,她还打电话问过这辆车呢。我想着她肚里没有这么多曲里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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