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玉豹聘的小吴经理一看见他,忙从柜台里面钻出来,小跟班一样迎了上去,嘴里说:“这个月彩电销得不错,还有几个人问黑白电视机,要大的,咱们没有。这可能也是个潮流,进一批,定能赚住钱的。”申玉豹看也没看一眼自己的家电柜台,径直朝楼梯口走,吩咐说:“进货的事,你以后找钱副总经理就中,超过十万,再给我打招呼。啥都要管,我忙得过来吗?你他妈的给我找几个修彩电冰箱手头高的,如今买主都刁,都求保险,开个维修部,兼管咱卖出去的货物‘三包’。要不,坏了要送柳城修,大多数人嫌这样麻烦,凑合着过哩,能不买就不买了。先和柳城那些厂家维修点联系一下,在龙泉设个分点。办成了,这维修部利润三七开,你七我三。”小经理感激涕零答道:“多谢总经理点拨,我这就着手去办。”
说话间,二楼到了。首饰专柜的小老板娘一见申玉豹朝她的柜子走来,挤眉弄眼地招呼起来,“哟——什么风把你这个大老板给吹来了,你还是一个人在县城里漂啊,孤零零,看着心里就疼得慌,人不是那水上萍,总该有个窝才好,才安稳。”申玉豹肘子支着柜台,也挤着眼叹道:“唉,只剩个你,世上会疼人的女人断种了,真想借你去下一窝呢。”少妇发现申玉豹真像是来买戒指的,索性续着玩笑开下去,“所以嘛,我常对你说相见恨晚,只怕我这过水的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你呀,就别拿我这破补衬烂线的寻开心现眼了。这一枚好,24K白金,镶上等翡翠戒面,呱呱叫,进来一年多,就等你这个买主哩。看下谁家闺女了?说说看,别担心我会去跳楼。”申玉豹接过戒指顺手在女人胖胖白白的手腕上捏一把,“就是这一枚,谁家的姑娘可得保密,你开个价吧。”少妇伸出舌头舔舔嘴唇,“熟人熟脸的,别人两千,你给一千八吧。八克重哩。”申玉豹掂掂戒指,又放牙缝里咬咬。“呸!有六克就不错了。官价一盎司四百美元,黑市兑换一比六点五,一克顶十一美元多一点,就算十二美元,折合四百七拾人民币,这点激光充色的翡翠,两百元撑死了。还相见恨晚哩,毬!”拿起女人的手,掰弄掰弄,选了个小指头戴上了。少妇丢个媚眼,“你申大经理拔根汗毛比我腰还粗。别说我现在还有这么个小饭碗喝着清汤寡水的饭,就是流落街头了,伸伸手,你不也得给个千儿八百的。你用我这手指试戴,证明你心里还有咱不是?这份情日后找机会用别的还。我让出一百,一千七,别让你日后说我这刀快。”申玉豹取了戒指放在小盒子里,“先记个账,到楼下找他收钱。那个咱俩的事嘛,下辈子再说,我和你家掌柜的好歹也算半个兄弟嘛。”老板娘娇嗔一声,伸出肉手轻拍了申玉豹一掌,“你坏死了,一想就邪到那种事上了。”申玉豹夸奖道:“日鬼的精!生意一做成,连鸡巴个腥味儿也不让闻了。老子手下要有二十个你这种女人,挣座金山也容易。”
下了楼看看表,申玉豹叫个三轮回了细柳巷。三妞一见申玉豹,喜出望外,蹿过来搂住亲一口,“我还怕你赶不回来,你果真就回来了。你回来了,这生日过得才有意思。”申玉豹心里暗自叫起苦来。三妞过生日的事,是他半个月前主动提出要过的,弄个快刀斩乱麻,也太不仗义了,也没说去不去,先支吾着,让三妞侍候洗了澡,吹了头。三妞见申玉豹这样经心,双颊泛着潮红,有一下没一下地帮申玉豹擦着皮鞋,品味着这从未有过的幸福。申玉豹刮完了脸,喊一声:“快把皮鞋拿过来,要来不及了。”三妞疑惑地看看墙上的石英钟,“你急啥?说好的,八点钟到好问酒吧过。”申玉豹本想发作,一想今晚的事吉凶未卜,也想给三妞留下最后一个好印象,哄骗道:“三妞,有笔生意要赶着去谈,我争取八点钟赶到酒吧。要想玩个痛快、清静,给你们田经理说,今晚我把酒吧包了。”三妞将信将疑,看着申玉豹慌慌张张出了院子。
七点差一分,申玉豹走到城隍庙街88号门前的石榴树下,敲响了院门。欧阳洪梅拉开门闩,看着表淡淡地说:“你的时间观念不错。咖啡已经煮好了。”申玉豹闪进院子,“天大的事,下刀子也不敢耽搁。”欧阳洪梅犹豫了片刻,只是把院门虚掩上了。
老房子里面竟能装饰得如此舒服,让申玉豹大开眼界。三间大房通着,门经过改造,外面一扇门朝外开,里面一道门已改成日本的横拉式,屋内的摆设有很多申玉豹叫不上名字,中间一块像是会客用的,有个很矮的方方正正的黑色桌子放在绿色地毯上面的一张两米左右见方的丝织毯子上,桌子上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申玉豹没去坐放在后墙处的几个沙发,显得很在行地盘腿坐在矮桌子边上的一个蒲团上。抬头一看,墙上挂了几幅女人的裸体画,申玉豹早知道这些外国人画的东西叫艺术,也就没表示出任何惊讶。左边显然是吃饭的地方,右边一间房叫一个屏风挡住了,申玉豹猜想着屏风那边卧室里的风景一定很有看头。因为没有吃饭,申玉豹端起咖啡,一口就吞了一小半。欧阳洪梅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窃笑,巴不得申玉豹一口就把剩下的咖啡喝光了。申玉豹捕捉到了这个笑,很快弄明白这是个小把戏,只要把咖啡喝完,就得走人,左右瞅瞅,“有没有吃的东西?”欧阳洪梅微微耸耸肩道:“下午你要提出要我请你吃顿饭就好了。你快把咖啡喝了,外面的馆子都开着门哩。”申玉豹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白手帕揩揩嘴唇,轻咳一声道:“迟一阵早一阵,多一顿少一顿,都不碍事。我这胃,赶毛驴车时吃过苦的。”欧阳洪梅忍不住接了一句:“所以,你就想尽骗人的法子发财,你怕再挨饿。”申玉豹端了一下咖啡杯子,又放下了,“骗人?这话不中听。我原来靠力气挣钱,后来就靠脑袋挣钱,也就是书上说的用智慧。”欧阳洪梅扑哧笑了出来,“智慧?你用棉花当驼毛当羽绒,也叫智慧?我倒真想听听你是怎么把骗人当成智慧的。”
申玉豹有些害羞地笑笑,“这些你都知道了。不知怎么回事,在别的女人面前,我很会讲话的,一和你坐在这里,就、就变得内秀起来。你想听这些陈谷子烂芝麻呀……”欧阳洪梅气笑了,“那我可得慢慢发现发现。”申玉豹道:“做什么,都靠个缘分,办这个驼毛加工厂,也是缘分。骗人这事,我干过的。不过,救人的事我也干过。当年在大洪水中,我救过一个姑娘,她醒过来以为我要……还是文明点,所以好心不见得就有好报。”欧阳洪梅装出吃惊的样子,“前些天我倒听人说你在大洪水中跟一个人合伙抢劫杀人,后来那个人被机枪打死了,直叫打成一个人肉筛子。”申玉豹低头咬了咬牙,“我知道谁给你说的。反正我救过人,第二个姑娘没救下来,她用三棱刀自杀了。不过,我很感谢那次大洪水,感谢那个劳改释放犯,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发财就是设法把别人口袋里的钱挪到自己口袋里。”申玉豹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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