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玲带着欧阳洪梅走进了院子。申玉豹一见欧阳洪梅,把早先准备好的话完全忘了。欧阳洪梅面带矜持的微笑,大大方方握住申玉豹的手说:“申总经理,十分感谢你对剧团的大力支持。我代表剧团全体演员和工作人员,收下你这一份珍贵的厚礼。我决定,从今天起,剧院大门免费向你开放三年,一排一号不再卖票,以表达我们真诚的谢意。”满院子的人都拍起了巴掌。申玉豹吭吭哧哧说,“繁荣嘛,戏曲嘛,分内的事嘛,这有啥说的。”欧阳洪梅突然用探究的、傲慢的目光上下打量申玉豹一番,抿嘴一笑,摇着头说:“我真搞不懂,你怎么一出手就给了剧团五万多。剧团可没有什么油水可捞。我听人说,你在西安,为了把一个乡下人口袋里的三百元搞到手,你连羊圈都睡过。你要是喝醉了,或者还在做着什么梦,现在醒过来还来得及。”申玉豹急忙辩解道:“请不要误会我打你们剧团什么主意。你们都知道,上一回,我刚给医院捐了三万。”欧阳洪梅认真说道:“这两件事没法比。你给医院捐钱,是想换个多情丈夫、大孝子的名声。剧团什么也不能给你,能给你的,只是免费请你看戏。发大洪水那年,你穷得发疯,后来你有了钱,也从没有无缘无故挥金如土过。”申玉豹脑袋像一间没门的屋,装了一屋的话,话却出不来,憋得面红耳赤道:“我,我喜欢戏,小时候就喜欢,是个戏迷。你唱的戏,什么《陈三两》、《玉堂春》,什么《杜十娘》、《白蛇传》,还有什么娥冤,我都喜欢看。连你们排的《赵豁子离婚》、《王二嫂改嫁》这些小戏我也看。我就是想尽尽心。”
欧阳洪梅眨眨忧郁的眼睛,突然间格格笑了起来,对申玉豹说:“一会儿请你到我办公室里喝杯茶,我知道你有很多想法,对,是想法。我先把这些东西安置了。我很想听听你这个很会赚钱的脑袋里转的都是些什么东西。男演员把灯具、大幕抬进去。托申大亨的福,我把这衣服全部发给大家,完全私有。”又是一片掌声。欧阳洪梅喊道:“李玲,你也来,给申经理沏茶。请吧,申总。”
申玉豹跟着欧阳洪梅和李玲进了那间虽然设备简陋,却能显出雅致的办公室。欧阳洪梅随便在藤椅上坐出个姿势,就把三妞比成一堆豆腐渣了,申玉豹惊诧这女人和女人的区别,暗骂自己耽误了不少时间。欧阳洪梅撑着下巴说:“请坐吧,茶水给你沏好了。我总是忘不了你是个商人,怕你日后后悔了,搅得大家都不安生。你给剧团买这些东西,为我们办了一件雪里送炭的大好事,我很感谢。咱们是不是留个白纸黑字,省得将来扯不清楚。你要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反悔,要是不后悔,我就这么写了:为振兴龙泉戏剧事业,申玉豹代表他的荣昌贸易公司,无偿也无其它任何附带条件地向县曲剧团捐赠大幕、灯具、服装等价值五万元的物品。”申玉豹喝口茶水说:“中。就这么写。”
欧阳洪梅说:“玲儿,拿墨汁、宣纸过来。申总经理办这种雅事,不能用钢笔草草打发了。”说话间,李玲就把纸墨摆好,取了笔筒里一支小羊毫,放在一只碟子里用温水泡了,递过去。欧阳洪梅不一会儿就用行草把上面的意思写了下来,把笔递向申玉豹道:“请在捐赠人后面签上你的大名。”申玉豹古装戏看得不少,记得这种场面都是小姐写什么思春话叫丫环传递的,见自己也入了戏,不禁心旷神怡,激动得犹如接了幽会情书一般,抖着手腕写了“申玉豹”三个字。这两年就这三字写得最多,所用签字笔和这小羊毫相差无几,字还写得有筋有骨,甚至还隐隐透出一股霸道之气。欧阳洪梅显然有点感到意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扯到一边晾着,心里顿时觉着就这么打发了申玉豹多有不忍,心念一动,嘴里说道:“申玉豹,这件事本来已经了结了。不过,领你这份厚礼,也该还你点什么。你想让我做件什么事,我一定照办,要不,我欧阳洪梅总觉欠了你一份人情。”心道:有李玲在场,料他不至提出什么无耻的鬼要求。脸上挂着满不在乎和高高在上的神色,似乎在说:我撑着你,看你咋办?
申玉豹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峰回路转了,本以为这是个水滴石穿的难事哩。一想,就想起了电视上外国人求婚的场面,红着脸道:“如果今晚有空,我想到你的府上和你一起喝杯咖啡。”他知道,对有些女人完全可以得陇望蜀,对眼前这个女人只好步步为营。欧阳洪梅心里一紧,脸上现出怒容,旋即又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要我为你摘个月亮呢!看来你并不十分贪婪嘛。只是我不大明白,以你的财力,可以买下全县的饮食业,为何偏爱我的一杯咖啡?只怕我家寒酸,冲了你的财运。今晚七点整,我在城隍庙街88号家里等你,过时不候。”
申玉豹喜出望外,连声说:“准时准时,一定准时。只是,只是我希望只有你一个人在家……”欧阳洪梅马上站了起来,满脸恼怒,大声说道:“你到底还是个不成大器的暴发户,只知道得寸进尺!快十年了,我都是一个人过,你应该知道的。如果你以为你送了这些东西就可以侮辱我……们,你马上给我拿上你的狗屁东西滚出去。”申玉豹连连赔着不是:“我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我这个人笨,没学会说话,不会说话。”欧阳洪梅喘了几口气,艰难地笑笑:“我的脾气也不好。李玲,给申经理开门。”
申玉豹刚一离开,李玲忙用后背把门靠锁上,火急火燎地说:“洪梅姐,你疯了,咋敢答应他到家里去。这个申玉豹,什么事干不出来。他送这些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嘛。你没看他的眼睛,从来就没离开过你的脸。”欧阳洪梅背靠在藤椅上,仰脸看着房顶,“你最后那句话错了,他顶多浏览浏览我的脸,不过他的眼睛确实粘在我身上,没离开过。到了申玉豹这种年纪,男人们都不看女人的脸了,只看女人脖子以下大腿以上,实用!什么东西,也敢起这种心!”小李玲关切地过去扶住欧阳洪梅的胳膊说:“你不能这样冒险。你不但不能接待他,而且要设法治一治他。对了,我叔他们家养了一条狼狗,我先牵了藏起来,引他到院子里,你也到外边藏起来,叫小娄子再把门锁了,这条狼狗还不把他吓个半死?洪梅姐,人们都传他老婆就是他杀的,你不能不防啊。”
欧阳洪梅朝桌上拍了一掌:“别说了!你们不要管这事,不要插手。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他。申玉豹竟也动了这个念头,哼哼,哼哼,这多有意思呀!多早晚我要让你知道知道!玲儿,你不要管,听见没有?”
……
申玉豹又一次踩在青松路宽畅的路面上,脑子里闪过报纸上提起和外国人经商失误时最常用的一个词“交学费”。那五万块钱“学费”交得多么及时啊!没有这笔“学费”,哪里敢动欧阳洪梅的念头,走到电影院旁,他选择到贸易商场买这只今晚这个节目必不可少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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