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城郭_柳建伟【完结】(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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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次在家县委常委碰头会上,李金堂吹出这次改革方案风声后,就开始等待申玉豹去找他。那时,先许下让申玉豹出任董事长的愿,然后相机提出香艳在省城办了大公司,让申玉豹把那一百零八万取出来。左等右等,就是不见申玉豹来找。

  申玉豹最近几天颇感沉闷。原因似乎很简单,他知道了三妞从前那一段惨不忍听的身世。从前,他何尝不知道三妞的风流,心里想着城里人都这样,没想到三妞竟因为卖淫差点叫枪毙了。可是,自从和三妞同居,他无论如何也挑剔不出三妞的毛病。申玉豹找不出理由一脚把三妞踢开,这几日都懒得去公司,整天在细柳巷自己的小院呆着。

  这个青砖小院坐落在细柳巷北端,一幢三上三下的小楼,两间平房连着小楼的楼梯,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卫生间兼洗澡间,青砖围墙围了两棵桐树和一棵柳树。三妞早发现申玉豹的变化,也不敢上班,终日守在家里,想找机会问出原因。申玉豹一时又舍不得三妞,想不通就把驴脸吊着,想通了,也不分时候,抱住三妞就剥衣服。三妞似乎感到了危机,自己偷偷把避孕药换成维生素,巴望能怀孕了拴住这个男人。

  这一日,申玉豹疯了一样把三妞折腾个够,赤着身子叹道:“日他娘,你这女人越弄越上瘾,离不了可咋办。”三妞试着开玩笑说:“要不要给你买点壮阳药。”申玉豹听了就恼起来,“你妈的,你以为老子真稀奇你?不是我红口白牙说过有话,我早……”

  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三妞穿好衣服,跳下床,扭头说一句:“俺也不是嫁不出去,也没赖你!你快穿衣服吧,公司的事你也该去看看。”

  朱新泉脚站在屋门口,撩开门帘道:“啥时候了还睡。”三妞沏着茶解释说:“玉豹病了几天了。”申玉豹伸着懒腰,趿着拖鞋道:“坐,坐,啥风把你给吹来了。”朱新泉朝沙发里一仰,“玉豹,我来给你报喜呀!县里要在贸易商场搞股份制,谁总股份过半,出任董事长。这回还考虑了政治待遇,董事长挂商业局副局长,也可以转户口。”申玉豹心里盘算着,嘴也没停,“算毬啦,这种梦我再也不做了。户口?户口算个屁!只要有钱,要不要户口有什么关系。副局长?别到时候又来个只准女人入股,又让我空喜欢。”朱新泉一看提到户口捋倒了毛,忙解释说:“玉豹,不一样!这贸易商场的董事长只有一个,眼下,你最有条件竞争,你可别使性子把机会错过了。”申玉豹叹口气道:“这是件大事,你们常委会不知要吵多少回架才能定下来。你要是能办了这事,把我申玉豹弄到局长的位置上,我给你弄三五万入股玩一玩。听人说沿海已经开始卖官了,办不成也不要紧。”

  朱新泉已经达到了此行的目的,站起身子道:“上次事没办成,有些意外,你不去李副书记那里走动,怕也是个因素。这一回,你可要提前打点打点。这几年已不比前几年,有钱的人也多了起来。只要李副书记点个头,这事八成成了。”

  送走朱新泉,申玉豹心里暗自得意。钱真是无比无比的好!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天下就成我们这种人的天下了。到那时,最笨的人才会去当官哩。找李金堂?不能去找,这些年受他的气已经够多了。县里真正有钱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是靠贷款撑面子。总有一天,他们会来求我申玉豹。不是说刘清松准备搞龙泉矿业有限公司吗?我何必要整天吊在李金堂这棵歪脖树上。等一等再说吧。

  电视机正在播放一部外国电影,一个男人正单腿跪地向一个金发女郎求婚。申玉豹莫名其妙骂了起来,“真没出息,就这个烂眼,用得着下跪!好像天下的女人都死尽死绝了!”三妞织着毛衣,嘴里说:“那是人家的风俗习惯。如今中国也开始兴了。”申玉豹找茬道:“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单腿下跪呀?觉着亏了,你另找呀?”三妞咕哝一句:“说一句平常话,像吃了枪药一样。”申玉豹用遥控器换个台,里面正在播放新闻,画面是两个国外的国家元首带着自己的夫人在一起喝酒。申玉豹瞥一眼身边的三妞,心里道:这两个女人肯定没当过妓女,我咋就瞎了眼了呢?心里一灰,扔下遥控器,进屋换了一身笔挺的灰西服,带个皮夹子又出来了。三妞站起身说:“你要到哪里去?我也去。”申玉豹瞪大眼睛,狠巴巴地说:“我心烦,出去散心,你管得着吗?我告诉你,咱们没扯结婚证,说了就了的。你可别惹恼了我。”三妞咬咬嘴唇,勾着头坐下了。

  申玉豹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着,在邮局门口,一个戴着白帽的姑娘,像一片黄叶,从自行车上飘落在他的眼前,笑吟吟地看着他。申玉豹看了一会,才迟疑地说:“你,你是吴兰吧?”吴兰点点头,看看申玉豹左右,“总经理,我爹已经搬到府前街了,他开了一家铁器店。”申玉豹口吃地说:“好,好,看样子你也不错。”吴兰忸怩半天又说:“我爹一直想见见你。”申玉豹嘴角一扯一扯,“我,我住细柳巷,好找。”吴兰掩嘴一笑,“俺知道,你不是和那个好问酒吧的歌手在谈吗?俺认识的。”申玉豹支吾一声,“你,你消息蛮快。”吴兰叹一声,“总经理,有句话俺不知该说不该说。城里女孩子,会演戏的多,你可要当心。以你的身份地位,真不该找三妞这样的,香香她们还笑你哩。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我小姑子一个单位的。”申玉豹赶忙逃走了。心里暗暗骂着:我一定要找个好的找个好的!妈妈的,你们也敢笑话我?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影剧院门前。望着橱窗里欧阳洪梅的大照片,申玉豹呆住了。她不是早离婚了吗?申玉豹只感到脑袋嗡嗡作响。她也是个单身女人,以前咋就想不到呢?李金堂,李金堂是她什么人,我不怕,不怕他!

  申玉豹从舞台的侧门走了进去。舞台上,十几个男女演员正在练功,都穿着紧身衣。申玉豹毫不客气地用眼睛把一个个女演员都摸了一个遍,看看没有欧阳洪梅,多少感到有点失望,又多少有点庆幸。他在舞台上下慢慢走动着,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了:这才是能配得上我申玉豹的女人。回想起这几年和欧阳洪梅有限的几次接触,申玉豹不免有点气馁。这个女人似乎从来没有把他当个正经人物来看。他注意到舞台上很多设施都破旧了,没有几个像样的大彩灯,演员身上的练功服也很破旧。申玉豹心里有了主意:舍不下娃子打不到狼,便宜没好货,出出血吧。别泄气,没听老人是咋说的?好女怕缠,我要不惜一切把这个女人缠下来。

  第五天的下午,申玉豹带着一辆解放牌卡车进了影剧院的后院,车上装满了从省城买回来的大幕、灯具、戏装和练功服。刚刚午睡起来的一群青年演员马上把申玉豹围住了,有认识他的就问:“申经理,这东西要不要钱?”

  申玉豹一本正经地说:“我常来听你们的戏,总想瞅个机会表表心意。这五万多块钱的东西我一分钱不收,只用你们欧阳团长来点收一下,东西就是你们的。你们先把东西抬下来,等欧阳团长来了好点收。”众人一片欢呼雀跃,七手八脚搬着,不一会儿,院子就摆成一个杂货铺了。几个女演员看着五六个印着洋文的精致纸箱,忍不住走过去伸手摸了又摸。申玉豹拆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鲜红的健美服,煞有介事地说:“正宗日本货,像原装日本彩电一样难搞。听说是美国一个叫什么达的女演员设计的,名头很大。省城进货不多,我送了两瓶茅台,人家才卖给我八十套,一件一百多块呢。”几个姑娘拿了衣服在身上比来比去,有人说道:“又是姓公,穿一穿像打牙祭,没什么意思。”“娄阿鼠”看见女朋友李玲出了院子,嘴又痒了,走上前去说:“你们谁敢当众脱了换上,我替申大经理作主,把这套衣服送你私有。机会难得呀。”申玉豹没表态,看着这些演员胡闹。一个身材丰满的姑娘说:“你以为我不敢!你们说话可要算话。”说着,抓住毛衣就脱,动作之麻利,匪夷所思。申玉豹阻止的时候,姑娘的毛衣、衬衣已翻到头顶,上身只剩下个乳罩。“娄阿鼠”嘴里哼唱一句唱词:“她为你,她为你浑身搓得白如银。”姑娘把毛衣又穿好了,伸手打了“娄阿鼠”一巴掌,转身对申玉豹说:“你是不是不愿意给?这算什么?人家大城市还有女人当人体模特哩,一丝不挂给人看着画画。你们谁没游过泳?我里面又不是空军,和比基尼一模一样。偷油的老鼠悄悄地上桌,我是人正不怕影子斜。当模特为艺术,也为钱嘛。”申玉豹听得心花怒放,笑着说道:“不是我舍不得,是怕你在这儿换,风吹受凉了,叫人怪心疼的。你已经把我震住了,回房换上,出来叫大家瞅一眼,这衣服就归你了。”姑娘乐滋滋地回房去了。这边,“娄阿鼠”用着假嗓子女声女气又唱一句:“奴哪知,奴哪知他,他,他他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院子里笑开了一口大锅。胖姑娘穿着健美服踩着台步走进人群,做出几个健美动作,喊了一声,“看够没有,看够了姑娘我就穿衣服了。”说罢,套上毛衣,套上裤子,伸手在申玉豹面前打个响指,“够意思,够气派,这才像个真大亨。”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姑娘们一看真的喇叭是铜锅是铁,暗自嗟叹错失了良机,似乎又在期待点什么。“娄阿鼠”意犹未尽,弯腰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套蓝白条条的,像小贩一样叫着:“大甩卖了,大甩卖了,三点式比基尼还差一点,谁脱了这一点……”说了一半,像个漏了气的气球,倏地蔫成一摊,躲到申玉豹后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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