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丑七月之役,固自弃于国人。然苟有他途,国政于以修明,兴等虽被万戮,又何足悔?当举事时,成败利钝,已能前睹。一击不中,即复戢兵,诚不欲以骤难克敌之师,重生灵涂炭之祸。兴等虽以此受同志之责,居惬怯之名,质之天良,尚无所歉。斯时可战之卒,且复累万;可据之地,何止一省?犹且不肯负固以困民生。今无尺土一兵,安敢妄言激进?毁兴等者,即不计吾徒居心之仁暴,亦当论其设策之智愚。
至言假借外力,尤为荒诞。兴等固不肖,然亦安至国家大义蒙无所知?窃览世界诸邦,莫不以民族立国。一族以内之事,纵为万恶,亦惟族人自董理之。倚赖他族,国必不保,殷鉴未远,即在平南。凡此所谈,五尺之童可以具知,乃烦兴等言说短长,实为遗憾!战败以来,兴等或居美洲,或留欧土,或散处南洋各地。即在日本,亦分居东西京、神户、长崎有差。外患之生,尚未匝月,东西万里,居各未移,商发本电,已极艰困,则聚且未能,谋将安出?乃闻国中谈士,戟指怒骂,昔年同志,贻书相讥;谤语转移,哓哓嗷嗷,恍若道路所传,已成事实。呜呼!兴等纵不足惜,顾于利用者掀髯于旁,公等冥冥中偾其国事何哉!
须知革命者,全国心理之符,断非数十百人所能强致。辛亥已事,即为明征。国人既惩兴等癸丑之非,自后非有社会真切之要求,决不轻言国事。今虽不能妄以何种信誓宣言于人,而国政是否必由革命始获更新,亦愿追随国人瞻其效果。夫兵凶战危,古有明训,苟可以免,畴曰不宜?重以吾国元气凋伤,盗贼充斥,一发偶动,全局为危,故公等畏避革命之心,乃同人之所共谅。
惟革命之有无,非可求之革命自身,而当卜之政象良恶。故辛亥之役,乃满洲政府成之,非革命党所能自为力也。今者政治清浊,事业兴废,士气盛衰之度,较之满洲何如?此俱国人所闻见。当兴等随国人后与闻政事,当局者每借口大权未一,强饰其非。此中是非,无取辩说。但今日之失政,何与于昨日之争权?兴等蔽罪以去,则新治宜呈矣,胡乃觚排异己,甲乙无择,生心害政,益益有加,至今空尸共和之名,有过专制之实?一语反诘,真相立明。年来内政荒芜,纲纪坠地,国情愈恶,民困愈滋:一言蔽之,只知有私,不知有国。权氛所至,自非易女为男,易男为女,此外盖无不能。又辄藉词内乱未已,政力不专,其为欺谩,尤不待问。
窃论外交受逼,虽有时势因缘,而政治组织不良,乃其最易取侮之道。盖一人政治,近世已经绝迹,非其不能,实乃未可。良以社会之质,善于一人;团体之力,厚于分子:此种政治通义,背之不祥。今吾国不见国家,不见国民,而惟见一人。宜乎他国以全国之力,仅为束缚驰骤一人之计,而若行所无事也。夫只知媚外,亦有穷时;专务欺民,何异自杀?吾国经此惩创,实乃迷梦猛醒发愤独立之秋,曰存曰亡,惟视民气。
兴等流离在外,无力回天,遇有大事,与吾徒有关者,亦惟谨守绳墨,使不危及邦家而已。虽怀子卿“不蒙明察”之冤,犹守亭林“匹夫有责”之志。引领东望,神魄俱驰。
黄兴、陈炯明、柏文蔚、钮永建、李烈钧等。有。
四年二月廿五日
三八、《老树行》
(四月廿六日)
道旁老树吾所思,躯干十抱龙髯枝,蔼然俯视长林卑!
冬风挟雪卷地起,撼树兀兀不可止,行人疾走敢仰视!
春回百禽还来归,枝头好音天籁奇,谓卿高唱我和之。
狂风好鸟年年事,既鸟语所不能媚,亦不为风易高致。
〔自跋〕此诗用三句转韵体,虽非佳构,然末二语决非今日诗人所敢道也。
三九、立异
第53章 民国四年(1915)二月十八日至六月七日(7)
(四月廿七日)
有人谓我大病,在于好立异以为高。其然?岂其然乎?
所谓立异者何欤?
不苟同于流俗,不随波逐流,不人云亦云。非吾心所谓是,虽斧斤在颈,不谓之是。行吾心所安,虽举世非之而不顾。--此立异者也。吾窃有慕焉,而未能几及也。
下焉者自视不同流俗,或不屑同于流俗,而必强为高奇之行,骇俗之言,以自表异;及其临大节,当大事,则颓乎无以异于乡原也。--此吾友c.w.所谓“有意为狂”者也。
吾将何所择乎?吾所言行,果无愧于此人之言乎?
四〇、得冬秀书
(四月廿八日)
得冬秀一书,辞旨通畅,不知系渠自作,抑系他人所拟稿?书中言放足事已行之数年,此大可喜也。
渠母病甚,读之恻然。岳氏吾于甲辰春见之。岳氏为择婿故,来吾外祖家会吾母及余,同居数日始别,今十余年矣。岳氏今年五十有八,老病且死,而“向平”之愿未了,则余亦不得辞其咎耳。
四一、书怀
(五月一日)
叔永有《春日书怀》诗见示,索诗相和,率成一律,用原韵:
甫能非攻师墨翟,已令俗士称郭开。
高谈好辩吾何敢?回天填海心难灰。
未可心醉凌烟阁,亦勿梦筑黄金台。
时危群贤各有责,且复努力不须哀。
余最恨律诗,此诗以古诗法入律,不为格律所限,故颇能以律诗说理耳。
四二、留日学界之日本观
(五月二日)
吾前此曾发愿研究日本之文明,偶以此意告叔永,嘱叔永为购文法书应用。叔永转托邓胥功,告以余所以欲习日文之意。邓君寄书二册,而媵以书,略云:“日本文化一无足道:以综而言,则天皇至尊;以分而言,则男盗女娼。”又注云:“此二语自谓得日人真相,盖阅历之言。”嗟乎!此言而果代表留日学界也,则中日之交恶,与夫吾国外交之昏暗也,不亦宜乎?
四三、抵制日货
(五月三日)
东京及祖国书来,皆言抵制日货颇见实行,此亦可喜。抵制日货,乃最适宜之抗拒,吾所谓道义的抗拒之一种也。不得已而求其次,其在斯乎?
或问“何谓不得已而求其次”?答曰:“上策为积极的进行,人人努力为将来计,为百世计,所谓求三年之艾者是也。必不得已而求目前抗拒之策,则抵制日货是已。若并此而不能行,犹侈言战日,可谓狂吠也已!”
四四、致ithacadailynews书
(五月四日)
editorithacadailynews:
sir-dr.w.e-griffis’sstatementconcerningthejapanesedemandsonchina,publishedinthepost-standardyesterdaymorningandquotedintheeveningpapershere,callsforawordofcomment.
“letjapandirectthedestiniesofchina,”doctorgriffisisreportedtohavesaid.“thisisthewisestcoursetopursueinsettlingthetroublesbetweenthetwonations.”whilewedonotdoubtthedoctor’sgoodwilltowardsthemikado’sempire,norhisknowledgeofthatcountry,wecannothelpfeelingthathehasignoredoneimportantfactor.hehasfailedtoseethattheorientoftodayisnolongerthesameorientashesawitdecadesago.inthesedaysofnationalconsciousnessandracialsolidaritynonationcaneverhopeto“directthedestinies”ofanotherinordertosettlethetroublebetweenthem.hasdoctorgriffisfailedtolearnfromhisjapanesesourceofinformationthattherehavealreadybeenverystronganti-japanesesentiments,nay,anti-japanesemovementseverywhereinchina?doeshethinkthatthechinesewilllongacquiescetojapan’sdirectionoftheirdestinies,evenifshecantemporarilysucceedtodoso?
52书库推荐浏览: 胡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