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过境迁,周海涛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方式终于感到厌倦了,黑舞呢,经过漫漫日月的进化,也有了新的魅力和风采。一个同样厌倦了性交易的朋友告诉他,平阳已开始流行很有趣的黑舞,周海涛不以为然地说,“十年前我就玩过,没劲。”朋友说,“你可别用老眼光看问题。黑舞的形式没太大变化,内容却脱胎换骨了。价格长到了一曲黑舞十元,可很值。它虽然与夜总会那种直来直去不同,可差距也不是很大了,中间只隔着一层纱或者一层窗户纸。除了别提上床的事,黑暗里你什么都可以检查,冷热肥瘦,是香是甜,都可以鉴别。灯一亮,大家又都成学习国标的舞伴了。正是有了这层薄纱,这里面的良家妇女就多了去了。下岗年轻女工,勤工俭学的贫困女大学生,是舞伴的主力军。味道好不好,尝尝才知道嘛。”
周海涛决定去尝一尝。进舞厅时,正在跳亮舞,女伴们大都在四周的一溜溜长椅上坐着,等待在舞池里穿梭的男伴的挑眩周海涛一眼就看见坐在最角落长椅最里面的郑丰圆。长发遮掩了郑丰圆的半张脸,只留下漂亮清澈的大眼睛,惶恐而无助地死盯着一处看。周海涛从来没有在娱乐场所见过这样清纯的少女的眼睛,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
黑舞来临的时候,周海涛牵着郑丰圆发抖的手进了舞池。最初的一段对话,周海涛至今还清楚地记得。
“你是第一次来吧?”
“是。”
“看你还像个中学生。”
“大一。”
“为什么要来跳舞?”
“挣钱读书。”
“知道黑舞和正常交谊舞不一样吗?”
“同学说了一些,不是很清楚。”
“父母下岗了?”
“我家在山里。爹死了,妈有病。”
“你叫什么名字?”
“郑,郑丰圆。”
“你是哪个学校的?”
“先生别问了。我不想说谎,我也不想告诉你。我,我只想跳舞挣学费。”
六曲黑舞跳下来,周海涛中规中矩,只用手接触了郑丰圆的手和腰。散场时,周海涛把一百元钱塞给了郑丰圆。郑丰圆说,“我找不开,换张五十的吧。”
周海涛说,“你很诚实。”
郑丰圆说,“这是规矩。”
周海涛眼睛盯着她,柔声地说,“这样吧,明天你在舞厅门口等我,我还找你跳不就行了?”
两人跳了二十四场舞,郑丰圆收了周海涛一千两百块钱,周海涛仍只是拉过郑丰圆的手,揽过郑丰圆的腰。周海涛提出改天请郑丰圆吃顿饭,郑丰圆没有拒绝。郑丰圆此时认为周海涛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有了这顿饭,以后的交往就顺理成章了。周海涛总有业务需要打理,不能天天到舞厅跳黑舞,但他实在不愿意郑丰圆跟别的男人跳黑舞,便提出一个方案:每月付给郑丰圆一千五百块钱,郑丰圆不能再去舞厅跳黑舞。郑丰圆同意了。为了方便联系,郑丰圆还接受了周海涛给的一部诺基亚手机。
一个十二岁失去父爱二十一岁的少女,很快就认为周海涛是个可以依靠的人。二十一岁生日那天,郑丰圆接受了周海涛赠送的一条白金项链。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少女不寻常的爱情故事从此揭开了序幕。周海涛的奋斗史和衰落史终于有了一个忠实的听众。没过多久,郑丰圆发现自己也爱上了这个比他大二十八岁的男人。她觉得周海涛不应该这么颓废下去,应该彻底振作起来,进行第二次创业,重新得到自由和幸福。
一个冬夜,周海涛在大河宾馆的一个套间里,用了五个多小时讲了自己的荒唐经历后,突然间跪在郑丰圆面前,流着泪问,“你肯嫁给这样一个人吗?”
郑丰圆想都没想就说,“那是你的历史。至少,在交往的这几个月里,我没发现你这些毛病,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我又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告诉你吧,十六岁那年,我在县城电影院看一个外国片,片名我不记得了,里面男主人公单腿跪地向女主人公求婚的镜头,让我感动得哭了很久。我们那里,男人打老婆是常有的事。从电影院出来,我发了一个誓:不管哪个男人,只要他肯自觉自愿跪在我面前,流着眼泪向我求婚,我就马上答应嫁给他。”
就这样,郑丰圆为了十六岁时所发的一个奇怪的誓愿,把坚守了二十一年的童贞,心甘情愿地交给了周海涛。郑丰圆默默穿好衣服,说,“我可不想让你为我犯重婚罪。今天,我把身子给了你,是表明我愿意嫁给你的态度。剩下的,就看你了。我给你三个月时间离婚。我不想要你多少钱,但我要嫁给一个有自由的男人。我说过,我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三个月后,你要是没离婚,你在我眼里就是个骗子,你就是我今生今世的仇人。”说罢,郑丰圆从从容容地走了。
周海涛不甘心净身出户,不愿一贫如洗地与郑丰圆开始新的生活。如今生活有了目标,那就要好好地谋划谋划。他需要依靠智慧,从公司弄出一大笔钱。二十一世纪了,白手起家的创业难度越来越大了,他必须搞到一笔启动资金。公司财务部由妻子刘彩珠掌管,想不留后遗症地搞到数目可观的钱,谈何容易!一筹莫展的周海涛这时才知道过去大手大脚花钱的坏处。用得着钱的时候,才知道同床异梦的夫妻各自存点私房钱有多么重要!
在周海涛上窜下跳想法弄钱的日子里,两个人很少见面。见了面,郑丰圆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也决不再让周海涛近身。周海涛这才明白了什么叫倔强。
春节过后,郑丰圆的母亲在医院查出了癌症,而且是要花费很大的肺癌。此时,离郑丰圆定下的三个月期限,已经只剩八天了。
郑丰圆去春阳公司打探,职员说周总出差去了,求职可找刘董事长商谈。郑丰圆又考虑了三天,拨通了周海涛的手机,什么都没说,只问了问周海涛借五万块钱的可能性。周海涛在华北还没要到账,一听郑丰圆开口要借五万元,马上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不要钱吗?我正在做重要的事情……”话还没说完,郑丰圆就把电话挂了。
三个月期限到了,郑丰圆仍然没有接到周海涛的电话。当天夜里,她到学校附近一家酒吧,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
又过了两天,平素来往很少的女同学范妮妮突然约她到操场散步,郑丰圆答应了。
范妮妮问,“失恋了吧?”
郑丰圆没有回答。
范妮妮说,“那些狗男人,真需要他们的时候,他妈的都躲到爪哇国去了。不用问,就知道咱俩踏进的是同一条河流。遇到什么难处了,说说。”
郑丰圆犹豫一下后,说,“我妈得癌症了,手术费得准备五万块。”
范妮妮说,“你问他借钱,他环顾左右而言它,对吧?请你吃吃饭,给你送个小礼物,带着你在他朋友面前显摆好给他撑面子,这他可以,你要真有事找他,他就翻脸不认人了。忘掉他吧。自救吧,丰圆。凭你这张脸,凭你这副身材,挣五万块可太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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