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保国低头亲亲丁美玲,“一起洗吧。”
丁美玲说,“不看战争直播啦?不上网查SARS啦?”
张保国抱着丁美玲朝卫生间走,“让战争见鬼去吧!让这SARS也见鬼去吧!”
第四章
9
下午只有一节课。三点半,郑丰圆跟着张怡在大操场南边的一棵雪松下面坐下了。几个男生穿着背心短裤在足球场上疯跑着。三月底的平阳,天气还有点冷,穿着专业运动服踢足球,主要目的不是运动,而是用刚刚发育好的身体,去吸引女生的眼球。这种把戏,高年级的男生是不屑玩的,成熟一些的低年级女生,也是不愿捧场的。郑丰圆和张怡都背对着足球场。张怡的性格和年龄,决定了这次谈话决不会有什么外交辞令。
同学了一年半,自认为早已经是郑丰圆的朋友了,事实上人家根本没把自己当朋友,张怡感到委屈,感到不平,感到有必要讨回个说法。
刚刚坐下来,张怡单刀直入道:“圆圆,你说我对你够不够朋友?”
郑丰圆扭头看看张怡说,“够朋友。开学第一天,你就忽略了我的农家女、山里人的身份。第一学期,你总是为我多买一个肉菜。第二学期天热了,我又没几件换洗衣服,你把新买的三件上衣,两条裤子,以你买来的价格的十分之一,转卖给了我。其实,这衣服本来就是你按我的尺寸买的。做这种事的时候,你能考虑到我的自尊心的承受力,我很感谢。我现在穿的纹胸,也是用很低的价钱从你手里买来的。你发育得晚,只能戴……去年只能戴A的。你总不会一连买两个C的吧?我想,今年你也许该买B的了。等你有了男朋友,你戴C的,也足够了。上个学期,有两个高年级的男生骚扰我,也是你帮我摆平的。软件方面你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更是数不胜数,我心里都记着呢。”
张怡扭头看看郑丰圆,愣了一会儿说,“看来,你并不是个健忘症患者,心挺细,眼挺毒。”
郑丰圆眯眼看看太阳,嘿嘿笑了几下,“张怡,我在社会最底层挣扎了一、二十年呢。看不清是安全是危险,我早就完蛋了。接受你那些好意时,尽管我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我还是认为你善良、单纯,很自愿地接受了。毕竟,我也爱美。但是,我还是感到了来自你的、感觉很不清晰的伤害。”
张怡惊讶地张着嘴,“你……也许你是对的。可是……”
郑丰圆挪动一下,可以看见张怡的眼睛了,说,“但你给我的温暖和爱,远远地大于这种小小的伤害。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你认为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对你是不可宽恕的欺骗。你今天找我谈,心理动因无非两个:一、你觉得你我的交往,感情方面不对等,你想用什么方式找回点补偿。二、你认为我已经堕落了,可还没有堕落到无可救药,你想尝试劝我回头是岸。对不对?”
张怡用陌生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郑丰圆,没正面回答,说,“真让我刮目相看了。请说下去吧。”
郑丰圆继续说,“鲁迅先生说,焦大不可能爱上林妹妹。这话很对,可我一直不知该怎么理解。他们俩之间,当然不会产生爱情。可是,把他们放逐到一个孤岛上呢?焦大也许会强奸了林妹妹,林妹妹也许会勾引了焦大。这就是生存吧。张怡,我想过多少次今生今世你我的关系会是什么关系。结论是:不管你我做什么样的努力,我们不可能成为可以换心的朋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更多是前定的。你爸是一市之长,你妈是著名学者,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我妈是个坚韧的农民。你和我是两种不同土地上长出的不同树木。”
张怡点点头,“像是有那么点道理。照你这么说,人也太悲惨了点,多孤独呀。说下去。”
郑丰圆说,“你我有不同的过去,也必将有不同的未来。我发愁的东西,你一点都用不着发愁,你发愁的东西,我不知道该怎么发愁。打个不好的比方,我妈得了癌症,我的生活道路将因此彻底改变,要是你爸得哪怕两个癌症,你的生活道路大体上不会受太大影响。我不用自己的堕落换取金钱,三个月或者半年,我妈将不在人世。你连勤公俭学挣点小钱为你爸送束鲜花都不用,你爸在医院肯定能得到平阳最好的治疗。要是我妈死了,这世上不过少了一个对我牵肠挂肚的人。要是你爸死了呢?你也许会得到更多的有力量的人的关心和照顾。等级和区别,才是生活的本质。抽象思维,不是女人的强项,那就说点具体的吧。你和我同去求职,即使我的能力比你强得多,录一个,录的肯定是你。要是把我也搭上了,你我的处境还是不一样。你得到的是尊重、爱护,我得到的恐怕是不停地来自上司的性骚扰。说个已经过去的事吧。哪一个学期,你为交学费发过愁?所以,我必须去跳黑舞挣钱,换继续学习的权利,也填饱我的肚子。我的人生轨迹,也因为我这一个行为,发生了根本的改变。我还可以告诉你我的态度:我不认为这社会有什么不合理,我也从来没有因为现在的生活状态而感到羞愧难当。”
“你的心太冷了。”张怡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说,“你还不到二十二岁呀,你怎么能这样?贫困,不能成为不再相信爱情、不再需要尊严的理由。圆圆,你一定要把你的内心弄亮起来、热起来。多多成功了吗?她肯定是个失败者。”
郑丰圆的手机铃响了,她看看号码,继续说下去:“谁能拯救谁呢?自救而已。多多起码没有放弃自救。张怡,我让你看看我面临的另一些真实吧。”把手机放到耳边对着手机说,“是我。你总得让我想想吧?什么?你在校门口?好吧,你到学校大操场南边找我。见面再说吧。”把手机在手里摆弄一会儿,咯咯咯笑起来,“我的大公主,等会儿我让你亲眼见见一个农家出身的女大学生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谁要来?是你那个老白马王子吗?”张怡生出了好奇心。
“他在广东收货款,说有了钱才能离婚。”郑丰圆又笑了,“那天晚上,他给我一张牡丹借记卡,说那上面有十万块,叫我拿去给我妈治病。十万?说两万也许我会信。”
张怡说,“你应该看看卡上到底有没有钱。若是有呢?”
郑丰圆冷冷地说,“他是想让我跟他上床!他害我害得不还够惨?他还说密码是我的出生年月日。这种小把戏对我不灵了。不说他了。”
张怡小心问,“在他之前,你有没……”
“别的男人是吧?”郑丰圆说,“在他之后也没有别的男人。我把处女身给他,只是一次赌博。我以为我已经看准了,可惜我输了。”
张怡摇头咂嘴说,“不可思议。不可再生的东西,你竟敢拿来赌!要命的是你今天的态度,无论如何,你也该看看那上面到底有没有钱。如果有钱呢?你不是错怪了他?”
郑丰圆笑道:“我没你这样多情。只有心里有了爱情,才会把什么童贞看得重要。我从来没想过今生今世我能享受爱情。爱情,对于一个从来没有放弃改变自己命运的苦孩子来说,实在是奢侈品。一曲十元的黑舞所以能风靡很多大城市,是因为它本质上就是一种性猥亵交易。卖主是那些既想快速挣钱,又不能走到跟人上床这一步的各种女人。至少大部分卖主是抱着这种心理进舞厅的,我也是。买主中的大部分,是那些快到更年期的中年和小老年男人,这些男人一般都有稳定的家庭和稳定的收入,当然还有一个好名声。他决不会轻易加入,哼,加入嫖客的行列。有供有需,这就是市常得了十块钱,你就得让人亲让人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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