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早把摄像机对准了张春山。
胡剑峰把隔离服和防护用品分袋装好,说,“隔离服和防护镜,深圳和广东、上海都能买到。这几袋东西,请你们帮助处理一下。”
钱东风大声说,“慢!我还有几句话要说。第一,很感谢你们提的宝贵意见。第二,朱全中是我院的大功臣,我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我们同样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助所有的病人。第三,在没接到主管部门最新指示前,我们医院会继续做我们应该做的工作。第四,我院有近千名医护人员,他们会前仆后继履行医务工作者所担负的救死扶伤的责任。第五,你们在我们医院所拍摄的一切画面,如没经主管部门批准、没经我院同意,公开播放了,我们会依靠法律讨回公道。”
丁美玲说,“我们只是在尽新闻工作者应尽的责任。平阳没有一家私人电视台。你们院方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几盘带子里,记录的只是病人和医护人员在这非常时期的真实生活。”
上车前,张春山又道,“钱院长,你应该请厅里的领导来这里看看。”
钱东风冷冷地说,“谢谢张老师的提醒。”
尚万全看见丁美玲要上车了,拎着保温杯跑过去,“美玲,等等,妈让我给你带的中药……”
“站住!”丁美玲连喊带比划,“不要靠近我们,这很危险!我们已经采取了防护措施,用不着喝这些药了。”
尚万全急了,“这是妈守着大锅、用文火熬个把小时熬的,我带着它跑了大半个城,总不能让我再带回去吧?喝了没坏处。”
丁美玲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这药送到文化路英才小区二号院士楼三号张院士家。以后妈再熬药,多熬两个人的,你每天给他们送一回。他家的小保姆叫王英子。”
胡剑峰感激地说,“到底是女孩子,心细。谢谢你了,师傅。小家伙叫胡君,调皮捣蛋得很。你要见他,再叮嘱他一句,上学放学坐公共汽车,一定要戴口罩。”
尚万全答应了一声,撒腿朝院外跑。
第十章
25
一行人回到金河宾馆三号楼,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
张春山一走进会议室,马上说,“去告诉两个服务员小姑娘,以后不要再进这个楼了。再对她们说,让她们在咱们那辆面包车旁边立个警示牌,写上:此车危险,请勿靠近触摸。”
丁美玲用一次性水杯给张春山倒了一杯开水说,“请喝口水吧。以后我能叫你伯伯吗?我真的很希望有你这样一个伯伯。”
张春山笑道,“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不是很满意。难道你不想叫我一声爸爸吗?”
丁美玲羞红了脸,吃惊地看着张春山。在一旁的吴东更是惊个目瞪口呆。
张春山把自己的口罩取下来,说,“你们也把这口罩取下来吧。从今天起,我们的危险级别一样了。知子莫若父。最近,我仔细研究了我儿子的有关表现,我得出的结论是:我这个儿子恋爱了。这几天,我又看了你的表现,我彻底弄明白了。开始,我还有点担心,担心你自我意识太强,缺少保国的妻子所应具备的奉献精神和牺牲精神。看到你这两天的表现,这个担心不存在了。我的儿子挺有眼力,也挺有福气的。你要是觉得叫爸爸太早,可以叫我伯伯。我只想早一点儿确认我的判断是否正确。”
吴东看丁美玲还像只呆雁一样站着,推了丁美玲一把,“美玲,还不快叫爸爸?”
丁美玲抿抿嘴唇,朝张春山走了两步,大大方方地叫一声,“爸爸。”
吴东挠着头说,“院士水平就是院士水平。我跟美玲搭档一年半了,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看出来。”
张春山开玩笑说,“你忘了我是研究病毒的。蛛丝马迹虽小,直径总有几十、几百微米吧?病毒的直径可是用纳米来计的!你当然看不见了。可惜我现在只是一个百无一用的老头了。什么法子我都用了,竟然没让钱东风清醒过来。”
丁美玲劝道,“爸爸,你已经尽力了。爸爸,能不能让省第一人民医院的SARS病人转到别的医院接受治疗呢?譬如转到市传染病医院,转到市第一人民医院?至少,这两家医院的医护人员有足够用的专用隔离服。网上说,加拿大等地的SARS病人死亡率已超过了百分之十。”
张春山叹了一口气,“这当然是上上之策。可是,我们没有能力做出这种决定。”
胡剑峰进来了,“我让她们在路口立了个牌子,写上了:此楼危险,请勿靠近。爸,该给厅里汇报了,再晚,怕找不到领导。你说,怎么说?”
张春山不假思索地说,“你直接打电话给黄厅长。你告诉他,平阳的疫情已经快失控了,不,应该说在有些地方已经失控了,不能再把SARS叫成急性春季呼吸道传染病了。如果现在不采取断然措施,用不了半个月,局面将不可收拾。你直接告诉他,鉴于省第一人民医院已整体被污染,应该把这家医院隔离起来。你再告诉他,省第一人民医院的SARS病人已有近七十名,必须考虑把这些病人转至其它没被污染的大医院。另外,鉴于疫情已经开始失控,建议以省卫生厅的名义通知各地、市、县卫生部门,让他们做好防大疫的准备工作。”
胡剑峰悲观地说,“怕是只能尽尽心而已。我相信政治上十分成熟的黄厅长不是不知道平阳疫情的严重性,他恐怕有难言之隐。北京的形势一派大好,你能指望黄厅长拿出什么断然有力的措施?有人说,黄厅长能在厅长的位置上一坐十年,最主要的经验是: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先把它放凉了再去找解决之道。如今他已经五十九岁了……”
张春山大声打断女婿的话,“你别给我讲这些保官经了。尽尽心就尽尽心吧。何况,这也是我们疾控中心的职责。”
丁美玲有些担心,说,“我看还是以疾控中心的名义,正式写个文报上去吧。你只打个电话,谁知道你已经在第一时间提出了正确的建议?日后出了大问题,他们要是不认账,你们怎么办?还是留个白纸黑字吧。”
张春山苦笑一下,“也好。真是让人失望!剑峰,你先给钱东风打个电话!让他趁新入院的二、三十个病人还没烧迷糊之前,对这些病人做一次详细的流行病学调查,能做多细,就做多细吧。看来,我真该在几天前给党中央、国务院写封信。我这个院士写的信,也许能够畅通无阻地送到中央领导人手中吧?”
胡剑峰出去了。
吴东说,“难说。上个月,《南方周末》的一群记者给即将卸任的朱镕基总理写的信,是用公开信的方式发出的。你老不是报社的社长、总编,你恐怕连公开信都发不出去。”
张春山说,“那也不能呆在这里无所作为吧?你们俩上网看看,看看国际上寻找病毒工作有没有新进展,重点看看香港那边的情况。香港才是一个真正国际化的城市。我们的国际化程度,也还是初级阶段呀!寻找SARS的元凶,必须依靠国际社会多方合作。我呢,看看电视,看看大形势有没有什么变化。现在,你们这两只自由的鸟儿,也进了这只笼子,你们就再委屈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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