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美玲和吴东走到会议室的另一端,把两台电脑都打开了。张春山站起来伸个懒腰,一只手捶着后背,一只手拿着遥控器,把电视打开了。
画面上先掠过一个个经常出镜的平阳企业界的各路精英和男、女记者,镜头一闪,出现了王长河和三个外国人,其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外国人高高地把手举起,从画面里跳了出来。
王长河笑着把手指向这个外国人,朗声说,“最后一个问题,让这位外国朋友提吧。咱平阳不常搞这种现场直播,超了一点儿时,请史蒂夫先生、邓肯先生、弗兰克林先生原谅。也请在座的企业界朋友和新闻界的朋友原谅。”说罢,朝台上三位外国人点头致歉,又向台下的人点头致歉。
翻译用英文翻出了这段话,挨着王长河坐的弗兰克林笑着说,“没有关系。事先我没有想到平阳有这么好的软投资环境。通过这次现场直播的对话活动,我对投资平阳的信心有很大提高。此前,我还担心平阳的资讯传递比中国沿海大城市落后,会在今后在物流和资金流上给我们公司带来不利的影响。现在看,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翻译把这段话译成中文,会场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戴口罩的外国人站了起来,“我是美国独立记者迈克尔·戴卫。从三月中旬到四月初,我一直在中国的北京采访。一周前,我来到了你们古老而美丽的平阳。在这座已有两千五百年历史的古城,我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历史这个词的重量。即便是看一处残垣断壁,我都感到十分踏实,因为它告诉我的,是一种完全没有修饰过的真实。因此,我希望市长先生,也能像秦砖汉瓦一样,能给我提的问题回复一个能经得起历史检验的答案。”
王长河没想到这个外国人的中国话说得如此流利,没等翻译把这段话翻译成英文,抢先说道,“迈克尔先生,你的中国话说得很好。我很愿意坦诚地回答你提出的、我所了解的任何问题。”
迈克尔·戴卫发问了,“市长先生,SARS疫情是目前全世界关注的焦点。现在,国际媒体都在纷纷质疑北京的疫情。我在北京期间,想尽了一切办法,也没有走进一家医院进行实地采访。一周前,我在北京的一个中国朋友告诉我说:北京的SARS真相你是看不到的。据可靠消息,H省的平阳市已经出现了SARS疫情,你可以去那里看看。于是我就来到了平阳。很遗憾,我去了几家平阳的医院,那里的医生都不接受我的采访。同时,我在街上看到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了。有不少市民告诉我,平阳确实出现了很多SARS病人。他们说他们只知道得了这种病必死无疑,因为得不到正确的信息,他们只好听信很多传言,付出更多的钱买中药来喝。这些情况,市长先生你知道吗?我希望你能告诉你的市民,这个城市到底有没有SRAS病人?如果有,有多少个?他们是在哪里接受治疗的?为了防止疫情扩散,你们市政府已经采取了哪些措施?市长先生,恕我直言,我看见你的市民有很多人已经生活在恐慌之中。”
王长河拿起矿泉水瓶子,仰脖喝下大半瓶水,脸上堆出外交官的微笑,答道,“十分感谢你对平阳市民的关心。SARS疫情只是目前全世界关注的焦点问题之一。焦点问题中的焦点,还是伊拉克战争。萨达姆失踪了,并不意味着伊拉克问题已经得到了彻底解决。戴卫先生,你说是吧?”
迈克尔·戴卫固执地说,“市长先生,我只想问你平阳市的SARS疫情。尽管我戴了口罩,我还是能闻到这里的空气里弥漫的消毒水味道,这种味道和这座城市很多家医院弥漫的味道一样。如果这个大厅是安全的,我认为用不着进行过氧乙酸消毒。如果这里不安全,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不像我一样,戴上一只口罩?”
会场的气氛有点儿紧张了。
吴东一吐舌头,“这个问题有点儿考人。”
丁美玲轻声说,“你别说话,听他怎么说。”
王长河笑了起来,“不戴口罩,是因为我们认为这座城市是安全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做谣言止于智者。中国还有个传了几千年的著名故事,我想讲给你听听。有个母亲,他的儿子曾参在另外一个城市工作。母亲一直认为,她的儿子一向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一天上午,有人告诉这位母亲说:你的儿子曾参杀了人。母亲听了只是笑笑。中午,又有一个人跑来告诉这位母亲:你家曾参确实杀人了,有人亲眼看见了。母亲有些将信将疑了。傍晚,又有一个人跑来告诉这位母亲:你家儿子曾参杀的是个小寡妇,用的凶器是杀猪刀,把女人的肠子都捅出来了。母亲连夜赶往儿子生活的城市。结果是,曾参连随地吐痰、开车闯红灯这些小错都没犯过,刚刚被市政府评为优秀市民。故事讲完了,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平阳市无一例SARS病人。这个城市这些天在流行一种急性春季呼吸道传染病。这个病的有些症状与我们广东和北京出现的非典的症状有些相似。我不是学医的,可我也知道良性肿瘤和恶性肿瘤是完全不一样的……”
张春山黑着脸把电视机关了,“真是难以置信。”说完,坐在一把靠椅上闭目养神。
丁美玲和吴东继续上网查资料。查来查去,还是那么一点儿老的不能再老的旧消息。吴东说,“这里的网,不知加了几道防护墙。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丁美玲感到百无聊赖,就打开了自己的电子信箱。打开在央视四套工作的同学发来的急件,屏幕上赫然出现这样的一段文字:
告诉你一个爆炸性新闻。解放军三一医院离休主任医生蒋彦永四月八日接受美国《时代》周刊驻北京记者苏珊·杰克斯的专访,这个专访已于四月八日晚登录《时代》周刊网站,专访的名字叫《北京的SARS袭击》。据蒋大夫提供的数字,仅三一、三二和三九三家军队医院,几天前收治的SARS病人(我们叫非典病人)已经超过一百四十例。三一医院是否有蒋彦永这个人,我还没查出来。据另外渠道得到的消息,北京的地坛、佑安两大传染病医院,已经收满了非典病人,故,北京的各大医院已接到通知,以后各医院对非典病人要就地消化。你问北京民情如何,我以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息告诉你,基本情况如此。短信息云:北京春光,千里病风,万里菌飘。望长城内外,人心慌慌,京城上下,鸡飞狗跳。服板蓝,饮中药,欲与非典试比高。看今朝,口罩手套,分外紧俏。据可靠消息,蒋大夫四日写过一封信,通过电子邮件发至凤凰卫视和我们四套节目。有哥们儿已下载此信,我找到后转你一阅。你说你已有与非典病人面对面的经历,既让我羡慕,又让我替你担心。据看过蒋大夫信的哥们儿说,蒋大夫在信中说过这样的话:希望你们也能努力为人类的生命和健康负责,用新闻工作者的正直呼声,参加到这一场和SARS斗争的行列中来。至少,你已经参加了战斗,虽然还没看到你的战果,但已让我眼馋。然而此病传染性极强,我又怕你遭受出师未捷什么什么的厄运……此事重大,望你阅后洗掉。虽说文革时期我们还没降临到这个世界,但也不能忘了鲁迅先生的话:翻遍中国史书,每一页上写的都只有两个字:吃人。我还想好好活着,好好地、美美地看看这个花花世界呢!气氛真的压抑,狂郁闷啊狂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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