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叫化鸡就大失水准。这道菜是吃塞在鸡内的蔬菜,好过吃肉。张生记做的,是把猪肉丝酿在里面,分量不少,烧出来后又是水汪汪。看旁边的客人也叫,吃得津津有味。无他,没试过香港天香楼的之故。
花 钱
和丁雄泉先生相处数日,从闲谈之中,得益甚多。
"有些人一赚到钱,就说自己有多少财产也算不清楚。一了先生说:"我的钱不够他们多,我知道我有多少钱,但是,问我画厂多少幅画,我也算不清楚。"
吃饭时,见菜单上有醉蟹,即叫一客。
"您不怕生吃有细菌吗?"做陪的人间他。丁先生瞪了他一眼,好像在说这种问题你也问得出,照吃不误。
看着醉蟹的膏,他说:"你看,多么像海胆。"
侍者拿了一个吃大闸蟹的铁夹子放在旁边。-先生一下子把整碟醉蟹吃光,剩下蟹钳,就放进嘴里把硬壳咬个稀烂,七十多岁人厂,牙齿还那么好,我叫侍者把铁夹收回去。
画展之中,丁先生感觉和客人交谈已经乏味。我们两人就偷偷跑到隔壁的一家餐厅去,看到酒牌中有香槟,叫了一瓶。我只喝一杯,其他的由他包办。画展完毕后又回去同一家餐厅,慰劳工作人员,再开五樽香槟,他一人乘机又喝了一瓶多。
来了一位台湾老大哥,开夜总会的,丁先生说:"盗亦有道,比很多高官好得多。"
老大哥请去吃晚饭,丁先生又和他干了满满的数杯白兰地,面不改色,饭后老大哥招待我们去他的夜总会,我说:"这种地方的女人庸俗得很,你酒喝多了,还是回旅馆休息吧。"
"有女人的地方,总要去看看。"丁先生说,"对女人有兴趣,才有生命力。"
"做人要应该懂得花钱。"丁先生裤袋中总有一大叠钞票,"人家说花钱容易,赚钱难。我说花钱更加不容易,你看许多人死了,都留下一大笔钱,这不是一个好例子吗?"
国航
看完丁雄泉先生的画展,从上海赶到北京办一点公事就走。来不及见当地友人。
早上八点起飞,十点半抵达。车子来接,直奔目的地,开了一时会,折回机场。本来订好下午三点四十五分的港龙。是否有更早一班?国航是一点二十分,刚好赶上。
更改班机需要在原订的航空公司盖一个许可印章。港龙的办公室真不好找,拖着行李兜了几个大圈才知道在什么地方。更觉得处理这种手续,应该在离境柜台就可以代办。不过每一家公司都不想把生意让给别人,故意这么刁难吧?当然这是说笑而已。我还是港龙的支持者。
从来没有乘过国航,以为所有大陆航空公司都叫国航,原来是叫airchina。候机室的食物很简陋,有什么吃什么算了。看见有"好味道"杯面,就泡了滚水来一杯,有如其名,味道还好。飞机餐靠不住,还是上机之前吃饱它。
看见飞机,居然是大波音七四七,我坐的是商务位,登上二楼。一睡到达,抵港之前被坐在对面的空姐叫醒。没事做,和她聊了几句。
"住不住香港?"我问。她摇头:"同一班机回北京。"
我一算,每程三个钟,前后工作超过八小时,也够受的。她说:"有时会更长。二十多小时也试过。"
"待遇呢?"我又问。
"生意不好,已经减了两次薪水。"她说,"不过飞惯了,和生活脱节,也做不了其他事,还是呆下去。"
那么辛苦,薪水又不高,还一直保持笑容,也真难为她了。国航服务不错,飞机也新,下次可以考虑再乘。
阳光房
人住阿姆斯特丹的希尔顿酒店。
此酒店系已经没落,在亚洲剩下没几间,过往的光辉不复再。阿姆斯特丹的这一间还算是市内最好的酒店之 ,连侬和大野数十年前在这里搞大被同眠,名噪一时,至今还有不少游客专为住同一间套房前来。与上几次同样的噩梦又发生了。清晨六点钟抵达,房间还没准备好,得等。
前来接我的的士司机雷蒙已是老朋友,叫他带我去最地道的餐厅,跟的士大佬吃早餐,错不了的,一定又便宜又好吃。
雷蒙在一家小食肆前把车子一靠,不锁门就开车。阿姆斯特丹很安全,不像罗马那么多吉普赛小偷。
橱窗中摆着各种荷兰小食,雷蒙点了简单的鸡蛋和火腿三文治,我看见有青鲱鱼。即刻叫了几条,抓着鱼的尾巴,举高手,抬起头,张开嘴,就那么把一大尾青鲱鱼吞进口里。
不够喉,再来碟生火腿。生火腿欧洲诸国都会做,不只是意大利罗马。但做得好坏有天渊之别,好的话比新鲜猪肉还好吃,坏起来有股腐烂味,又臭又硬,像嚼埃及木乃伊。
各要杯茶和咖啡,加起来不过二三十块港币,在一个地方住久了总产生生活智慧,再穷也活得下去。
回来,经理先借个没整理好的房间给我休息,见上网的电线齐备,就开始玩起电脑来。我只学会打英文,中文还是不行,要请人代劳,称之秘书输入法。
房间内还有无线键盘,可在电视荧光幕上网。东方的旅馆。这方面还是落后,尤其日本,要插条电话线都不易。
好歹等到房间,四面壁中有双面落地玻璃窗的角落房,最喜欢这种设计,六十年代多得是,当今已经罕见,我们已经不懂得欣赏阳光。
上 课
等到上午九点,打丫一个电话给丁雄泉先生。他早已起身,催我过去。
住阿姆斯特丹希尔顿酒店,皆因靠近丁先生的家。走路过去,不消十分钟。
过了马路就是那条河,河边的大树,已是老朋友,每次都向他打招呼。带所有的人去看过,大家都惊叹大树的生命力。
河边另有一棵杨柳,枝干垂人河面,又往上翘起来,像一位少女出浴时把脚缩起。万物造化,皆不可思议。
丁先生的画室没有门铃,轻轻敲三声他就听得到,欢迎我进去。
画室依然充满大葱味道,来自花盆中种满的鲜葱花。天花板上那两百枝光管不管昼夜地开着。传播的不是荷兰各种鸟类的啼叫,就是蟋蟀声。丁先生最喜欢蟋蟀,在上海的时候酒店房内养了十几只。
这次上的课,并没有实际下手画画,而是颜色的概念。丁先生说:"先下最强烈的颜色,然后再涂沉一点的。这么一来,就不会把光芒抢走。"这几句话已受用不已。
丁先生知道我爱喝普洱,专为我准备了一些,他自己喜欢喝龙井和香片。
拿着茶杯走进花园,园中三株大树开满了淡红的小花,飘落满地。问起来才知道是栗子树,从来没注意到栗树会开花。
五月底也是欧洲牡丹的季节,花园中有棵深红色的,花朵有沙田柚那么大。
走到小池子旁边,丁先生大力把鱼粮扔出,落在池面,但是鱼儿没有出现。
等了好一阵子,有一尾够胆出来吃,接着便是一大群来抢。
关于这一池子的鱼,引起一场大骚动,是一个很长的故事,让我慢慢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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