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谈友_蔡澜【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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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是头大的猫都美。肥猫也比瘦猫骄傲,瘦猫多为流浪汉,为三餐奔波,又要逃避追捕它们去人道毁灭的人,警戒性太高,眼神不安定,就很难得人欢心。

  弟弟养的那三十多只猫中,有很多只是最初养的波斯猫的后代,后来近亲相奸,混得不清不楚,有一只大概血统相近,有点像蒙古症儿童。侄儿蔡哗就是喜欢这只。一次游荡,被抓走,即刻到spca去找。焦急异常,询问之下,负责人说:"每天有三百只猫狗抓到这里,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它们的下落好。"

  正要哭出来,喵的一声,转头,白痴猫尚在人间,狂喜,紧紧抱住。猫也和人一样,有命好命不好。我爱猫,但我不会养猫,养猫和养小孩,都是全职的工作,自己没有时间的话,最好别尝试,否则送到spca,又是不中用烧炭跳楼少女,何苦呢?

  spca是society for prevention of cruelty toanimal防虐畜协会,并非爱护动物协会,杀猫杀狗,他们认为是防虐,并不手软。

  阿公

  又一年,是回去拜祭家父的时候了,是次决定住旅馆,因为老家已给那群猫霸占。

  弟弟、弟妇是猫狂,一养就是几十只,儿媳妇更爱猫,时常在街上拾几头回来,其他的也是乱养或自己跑来,杂种居多,除了最原先买的那两只波斯猫。

  昨天打电话给弟弟告诉他我要回来看妈妈,家政助理阿瑛说:"去了病院。"

  "什么?"我大叫,"婆婆生病,为什么不先打一个电话给我?""是带猫去的。"阿瑛说。我听了才松一口气。

  弟弟来机场接我,问起他的猫,他高兴地说:"小波斯猫也变了老波斯猫,身上多病,耳朵又给虫咬,医生说要清理,先给它麻醉,治好虫,抱回来。麻醉已过,但动也不动,我以为这次没救了,亏得我老婆替它人工呼吸,又从电视片集学到,敲它心脏几下,结果它睁开眼,救活了。"妈妈在睡午觉,一只黑白花猫躺在她怀里。奇怪,她一向不喜欢猫的,怎会接受这只?

  "叫什么名字?"我指着它问。

  "阿公。"弟弟说,"我儿媳妇抱它回来时,它一跳就跳到爸爸的祭坛上,通常猫怕火,祭坛点着香和蜡烛,它一点也不怕。"我也啧啧称奇。弟弟继续说:"它就是亲着妈妈。妈妈也不介意。我们都说它是爸爸化身的,所以叫它阿公。"

  阿公睡醒一看到我,就跑到我面前,四脚朝天,露出肚腩,邀我去抓搔。

  很少猫这么友善的,第一次见人就这样。家中那几十只,没一头肯。冥冥之中。也许和家父有关吧。我叫声阿公,真的看到它点点头。

  钱 仔

  一个地方住久了,就有所谓的人脉了。

  像一片树叶中的脉络,我们认识的人也布满丫整个社会,是多年来累积下的关系,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需要的人帮忙。

  半途移民,这些人间关系又得重新建立,的确很烦。这是到陌生地方最不便的事。

  除了本身工作上接触的人,我们至少要认识一些医生、律师,会计师等等,生活在一个都市中,才能如鱼得水。

  但是这也要看性格,我是一个极不愿意麻烦別人的人,就算与对方熟络,得到的方便,也要以双倍三倍以上的各种方法去报答,这才能心安理得。

  除了上述几种职业,我发现我还少了一样人物,那就是电器师。我对电器一窍不通,又很不愿意学习,家中电器一有毛病,就不知怎么处理。

  连最简单的传真机我也有苦恼,买普通的常坏,一气之下,到日本去买了一个最先进的,但是照样传不进来。

  年轻朋友自告奋勇,替我一弄即好,从此要是收不到的话就要请他一门,结果变成互相的心理负担。

  又买了一个专看翻版影碟的大陆货,友人答应替我安装,但年轻人善忘,一拖再拖。我又不好意思催促,如今还是放在家里没动过。

  还有些解码器,也如此下场。

  今天决定到电器行中请人,多贵都不是问题,只要想得到就得到便是。吾垂垂老矣,最不能忍受不方便。

  母亲最爱说笑话:"我还有个儿子。"

  "钱?"我们都叫出来,"何时出现一个兄弟?叫什么名字?"

  "叫钱。母亲说,这个钱儿子最孝顺最听话。一传就到,不必等。"

  脱 稿

  亦舒从未脱稿,一交数十篇,当然不会开天窗。

  "她是专业作家。"年轻人说,"我们是兼职的,迫不得已才脱稿呀!"

  哇,好厉害,好像"迫不得已。是一个天大的理由。

  年轻人怎么没有年轻情怀呢?年轻人好胜,你是专业又如何?我要写得比你好!你交稿交得准?我比你更准,这才对呀!

  我们写稿,一分一秒都抱着战战兢兢的心态,务必做到最好为止,不然就只有放弃。脱稿不但是这一行最大的罪行,而是原则问题: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答应替报纸写稿,岂能因"作者外游,暂停一天"?外游?哈哈哈哈,这年代谁不外游了?事前不贮稿,临时写也有一样东西叫fax机呀!也许是稿费低微,在酒店的传真费太贵的原因吧?但年轻时总得从头做起,酬劳也由最基本的,希望一年年升高,怎能看轻自己。

  我们谁都有过开始的时候,当年一想到交不出稿,对死线的恶梦是牙齿一颗颗脱落那么恐怖,岂敢为之?那时候的编辑也是恶爷一名,当然不会用一个空白的专栏来做惩罚,但更厉害的是叫一个阿猫阿狗来代写,用原来作者的名字刊登,你脱稿?我就让读者来钉死你!

  "其他人都至少有个星期天休息,专栏作者每周停一天可不可以?"我们集体要求。

  编辑老爷一听:"放你们一天假,你们这班马骝又乘机写别的稿,不行不行!"各人有各人的做法,你准时交稿,我因事暂停,不用你管,你们的固执和坚持,已过时。

  "我们有代沟。"和年轻人交谈时感叹。"当然哕。"他们说,"怎会没代沟?"我懒洋洋地:"我年轻,你老。"

  我们这辈子的人

  长辈托我买东西,身体不舒服躺在酒店中,任务就交给自告奋勇去代购的年轻人。

  "走了好几家店,买不到。"年轻人回来轻松地报告。

  "盒子上有没有地址?"是我的第一个反应,但是没作声。

  翌日。牺牲睡眠,叫了辆的:七,找了又找,好歹给我找上门。买到了,那种满足感是兴奋的、舒服的,终于没有让长辈失望。

  我们这辈子的人,答应过要做的事,总是尽了最后一分力量才放弃。我并没有责怪年轻人,觉得这是他们的做事态度,是他们的自由,与我们这辈广的人,不同罢了。

  我这种摇摇头的表情,似曾相识,那是在我父亲的脸上观察到的,当我年轻吋。

  上一辈子的人总觉得我们做事就是差了那么一厂厂点,书没读好、努力不够、缺乏幻想力,总是不彻底,没有一份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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