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译红楼时间密码_陈林【完结】(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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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作者用史笔也。老朽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二件,嫡是安富尊荣坐享人能想得到处。其事虽未漏,其言其意则令人悲切感服。姑赦之,因命芹溪删去。[3]

  这一段批语终于将芹溪变成了小说的作者。虽然这位匿名的“老朽”“命令”或者“要求”小说作者删减自己的作品完全不合情理,但是顺着“隐去天香楼一节”几个字大肆发挥,看来是一个最好的办法了。造完这个“删去”的假,再于第二十五回第16页的页眉上造上一句“叹不得见玉兄悬崖撒手文字为恨”的眉批,以证实胡适先生的“后40回为续作”的理论,事就这么成了。

  造假者的身份

  甲戌本于1927年8月是由当时住在上海马霍福德里三百九十号的胡星垣先生通过新月书店高价卖给胡适先生的。《历史档案》1995年第2期《胡适考证〈红楼梦〉往来书信选(五)》刊布了胡星垣于1927年5月22日写给胡适的一封信:

  兹启者:敝处有旧藏原抄《脂砚斋批红楼梦》,惟祇十六回,计四大本。因闻先生最喜《红楼梦》,为此函询,如合尊意,祈示知,当将原书送闻。叩请适之先生道安。

  胡星垣拜启 五月二十二日[4]

  胡适先生于1961年在《跋乾隆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影印本》中回忆说:

  那位藏书家曾读过我的《红楼梦考证》,他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部可宝贝的写本卖给我,所以他亲自寻到新月书店去留下这书给我看。[5]

  欧阳健先生就此指出,“极有心计”的胡星垣熟悉红学研究的动向,深谙主顾有哪些需求,因此“打定主意”让胡适的新红学理论一举获得“关键性的证据”[6]。不过,在欧阳健先生看来,甲戌本的批语根本就是造假。如此一来,胡星垣的罪名就太大了。我认为,其实胡星垣收藏的残本是真货,包括《凡例》和脂砚斋临终绝笔等在内的脂批也都是真货,可是这样一个本子在当时根本不可能卖得起价钱,或许还会被人当作一堆废纸。只有在以上文论述的方式造假之后,胡星垣才可以向胡适高价卖出这个“可宝贝”的本子。

  既然胡星垣是“每意觅青埂峰再问石兄”的造假者,那么“畸笏叟”会不会就是他呢?看来不是。甲戌本上并没有任何一处批语署名“畸笏叟”、“畸笏”或“畸笏老人”,“畸笏”是在庚辰本上才出现的。庚辰本由徐星署先生于1932年在北平东城隆福寺小摊上购得。1933年,胡适先生从徐手中借出此本,并写有《跋乾隆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钞本》一文。

  如果说胡星垣是造假的始作佣者,畸笏叟就是造假的继承者和发扬者。畸笏叟造假主要有三种方式:

  (1)在胡星垣造出的批语后添加署名。如在“叹不能得见玉兄悬崖撒手文字为恨”一句后署上“丁亥夏畸笏叟”。

  (2)将甲戌本原有批语改头换面,挪动位置,再署名。如将第十三回回前批“隐去天香楼一节是不忍下笔也”一句改成回后批,变成了“通回将可卿如何死故隐去,是大发慈悲心也,叹叹!壬午春”。

  (3)顺着“后40回为续作”和“曹雪芹长辈”的思路自行发挥,造出更多甲戌本所无的署名批语。

  这并不是说庚辰本的所有批语都是伪造,庚辰本中也许存在不少真正的脂批,如“凤姐点戏脂砚执笔事今知者聊聊矣不怨夫”和脂砚斋痛哭“先姊”等批语。最重要的一点是,庚辰本第二十一回回前一条未署名的批语所引用的“有客题《红楼梦》一律”,其中有“自执金矛又执戈,自相戕戮自张罗。茜纱公子情无限,脂砚先生恨几多”两句[7],更是明明白白地将贾宝玉和脂砚斋相提并论,并且暗示了脂砚斋既是作者又是批语者。跟甲戌本的情况一样,由这些批语自然而然推出的结论跟胡适先生的新红学理论相悖,这些批语的存在只会令庚辰本掉价,因此有必要将造假“发扬光大”。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造化主”辨

  在脂砚斋的临终绝笔第三段中,“造化主”三个字引起了两位学者的严重关注。台湾学者刘广定先生于2001年为天津“新世纪海峡两岸中青年红楼梦学者研讨会”撰写了一篇文章,题为《庚辰本〈石头记〉七十一至八十回之版本研究》,文中对“造化主”一词作了考订,认为“造化主”一词是基督教传入中国后才出现的,梁启超先生于光绪壬寅旅居日本时首用之,因此这个词是近代词汇。欧阳健先生对此极表赞同,进而怀疑脂砚斋说了假话[8]。

  笔者无法遍查中国古籍,不能确认在曹頫的时代以及此前是否有人用过“造化主”一词,但是我在《四部丛刊续编•集部•茗斋集》(电子版)中却找到了“造物主”一词。《续编》第二千六百零一册载彭孙贻所著《茗斋杂著》中《五福神》诗一首:

  自求多福,岂必惟五。神明在人,亦无不可。方寸之中,五官有府。象形惟肖,真造物主。

  彭孙贻(1615—1673),字仲谋,一字羿仁,号茗斋,又号管葛山人,浙江海盐人。明末贡生。入清,奉母杜门以居,以孝行闻于时。一生潜心著述,尤留心于明史。著有《流寇志》、《明史纪事本末补编》、《甲申后亡臣表》、《山中闻见录》、《客舍偶闻》、《茗斋集》、《茗斋诗集》等。

  “造物主”一词在《四部丛刊》中仅见于《五福神》一诗。用南开大学《二十五史全文阅读检索系统》查询,可知“造物主”和“造化主”两词均不见于二十五史。由此可见,“造物主”一词的使用频率是非常低的,但是并非没有人用过。

  “造化主”一词使用的情况恐怕也是如此,我们不能因为它的使用频率非常低,就认为脂砚斋绝不可能在临终绝笔中用这个词。另外,“造化主”与“造物主”仅一音之差,因此不能排除甲戌本批语过录者在以听写方式抄录时出现讹误的可能性。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甲午八日”辨

  关于脂砚斋临终绝笔的最后一个疑问,是“甲午八日”的纪年方式。有的红学家认为,“八日”乃“八月”之误,因为一般干支纪年方式都是年份后接月份,而不是日期;有的则认为,“甲午”不是指代年份,而是指月份。赵国栋先生在《也谈“甲午八日”》一文中一反前议,提出“八”字原应为“人”字,“甲午八日”应为“甲午人日”,他写道:

  《北史•魏收传》引晋议郎董勋《答问礼说》:“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猪,四日为羊,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太平御览》卷九七六引南朝梁宗懔《荆楚岁时记》:“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綵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之头鬓。又造华胜以相遗,登高赋诗。” 宋高承《事物纪原•天地生植•人日》:“东方朔《占书》曰‘岁正月一日占鸡,二日占狗,三日占羊,四日占猪,五日占牛,六日占马,七日占人,八日占谷。皆清明温和,为蕃息安泰之候;阴寒惨烈,为疾病衰耗。’”清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人日》:“初七日谓之人日,是日天气清明者则人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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