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库全书》史部《钦定历代职官表》卷六十四《世爵世职》说明了世袭世职的等级和由来:
国朝定制:世爵世职之等有九,曰公,曰侯,曰伯,曰子(视一品),曰男(视二品),曰轻车都尉(视三品),曰骑都尉(视四品),曰云骑尉(视五品),曰恩骑尉(视七品)。
公、侯、伯、子、男、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之爵,以褒叙勋绩,酬庸懋赏,次第其功绩之大小而锡以世袭之等。
由此看来,曹頫在小说中拟出“宁国公”和“荣国公”两“公”来,并非凭空虚设,而是对曹家的功勋等级有恰当掂量的结果。曹頫本人不但“世袭”江宁织造,还曾诰授“朝议大夫”(四品)。正因如此,永忠诗里的“曹侯”绝不可能指一介布衣的曹雪芹,而是指获罪之后藏踪匿迹的曹頫。
永忠吊曹雪芹,一方面当然因为曹雪芹是一位极受朋友们赞誉的诗人,也因为他是小说《红楼梦》的“高级编辑”和“传书人”,更重要的是另一方面——曹雪芹参与了小说的创作,其中不少诗词就是出自曹雪芹笔下。
永忠不但吊曹雪芹,还非常巧妙地哭曹頫。作为《红楼梦》的“主创人员”,一生大起大落的曹頫更能激起永忠的夺眶热泪。作为曹雪芹生前好友的敦敏、敦诚两兄弟,绝不可能不知道曹頫父子与小说《红楼梦》的关系,但是他们强忍着不把这种关系说破。敦诚在《寄怀曹雪芹霑》一诗中有一条注:
雪芹曾随其先祖寅织造之任[9]
这条注写得不是很奇怪吗?作为曾在宗学朝夕相处、诗酒流连的好朋友,敦诚当然知道曹雪芹的父亲就是曾经担任江宁织造的曹頫,当然知道曹雪芹不是跟随曹寅,而是跟随曹頫住在织造府中。可是,敦敏偏偏忍住不这么说——他知道,真实的情况不能说。
敦敏忍得住,永忠就忍不住了,这是个性差异使然。昭梿《啸亭杂录》卷二称永忠“诗体秀逸,书法遒劲,颇有晋人风味,常不衫不履,散步市衢。遇奇书异籍,必买之归,虽典衣绝食不顾也”(《清史稿•文苑传•文昭传•附永忠传》全录其文)[10]。与永忠的“晋人风味”不同,敦敏是很聪明也很谨慎的一个人,敦诚在《敬亭小传》里说,弟弟敦敏“生而秀异,性灵警素,为严慈所钟爱”[11]。
曹頫的身世无疑会让秘密传阅《红楼梦》的小圈子里的人物感叹唏嘘,他的文笔也一定会令这拨人赞口不绝,但是敢于巧妙地为他放声大哭几回,看来只有永忠一个人这么干了。永忠吊曹雪芹诗“极妙”之处正在于此。
至此,二百多年来困扰广大红楼爱好者和研究者的几个关键的谜团,如前80回与后40回的关系、小说作者的真实身份及生卒年、脂砚斋的身份,以及曹雪芹的身份和生卒年等问题,已然彻底告破。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一芹一脂大快遂心于九泉”
不出所料,在《新京报》于2005年3月30日刊发对拙文《破译红楼时间之谜》[2]的报道后,拙文的基本论证方法和主要论点迅速被各大网络媒体纷纷转载,同时在网络论坛上招致了一片激烈的冷嘲热讽和贬斥唾骂,而有理有据的辩驳如凤毛麟角。震惊、愤怒、沮丧、强作不闻——种种情绪化的反应既不利于身心健康,也无益于学术问题的深入讨论
对我个人而言,读者过激的言论无非是先前几个红学论坛中小范围内反对声音的放大,既无损于拙文的论据、论证和论点,亦不影响本人的清白动机和心安理得。从2003年9月开始,拙文在“悼红轩”论坛上边写边贴,几乎每一个关键的论据和可疑的细节都经历了残酷的考验。现实的情况是,在多位红友真诚而细致的辩难之下,拙文的论述愈形清晰,论据更加充分,论点无可摇撼。
有记者问我,在报纸上公开说“主流红学观点错了”,这样的表述“需要极大的勇气”,我对此是怎么考虑的?我的回答是:安徒生童话里的小男孩指出皇帝没有穿衣服,需要的不是勇气,而是对于常识的坚持。拙文所谈的,都是常识和最简单的逻辑推理,没有任何玄妙高深的理论。
“悼红轩”论坛的一个小调查表明:至少85%的《红楼梦》读者对小说现存的后40回抱着完全不信任的贬斥态度。我怀疑,在这样的读者中,恐怕亦有85%的人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将后40回完整地读过一遍。普通读者也好,专家学者也罢,大多数人根本没有明确意识到:后40回中白纸黑字的一系列常识性错误若用“续作说”来解释,根本无法自圆其说;只要各位正视小说的描写、脂批的内容以及史料的记载,不扭曲证据,不强行解释,各位一定能得出正确的结论——现存120回小说的真正作者是脂砚斋,而他就是曹雪芹之父曹頫。
拙文对这些问题有细致深入的辨析,在此不赘。我现在要说的是,在我看来,广大读者阅读文学作品的方式方法,以及红学界主流的研究结论已经严重扭曲了对120回《红楼梦》这部伟大作品的理解和评价;在突如其来的震惊错愕之中,大多数读者还来不及梳理此次红学事件对于红学研究,乃至文学鉴赏和批评的严肃意义。无论如何,令我感到无比欣慰的是,一位被埋没了200多年的天才式人物在其300年诞辰来临之际终于重见天日,一芹一脂——曹雪芹和他的父亲曹頫——终于可以“大快心于九泉矣”。
《破译红楼时间密码》
二、拙文的源起
梁启超先生在其论著《清代学术概论》中总结了清儒“朴学”研究所遵循的原则和方法,其一为:“凡采用旧说,必明引之,剿说认为大不德。”拙文在论述具体问题的过程中,已尽最大努力遵循这一原则,不但几乎所有论据均可很方便地在互联网上的电子图书馆和有关网站上反复查对验证,而且几乎所有论证所赖之旧说亦在文中详加辨析,注明出处。但是,论文修订稿为了论述结构的清晰,删除了初稿中启发拙文论述的旧说,因此有必要在本文中略为说明,以使广大读者明确一点:拙文的论述受益于前辈专家学者的研究成果,拙文的结论是在前辈专家学者所忽略、或者犯了常识性错误的地方以正确的方式不断开垦的结果。
20世纪90年代初,周文康先生在《红楼梦学刊》上连续发表了两篇论文,即《〈红楼梦〉后四十回非后人续作的内证及其作者生年月日考辩》和《“天德二月坐本命”辨——元妃“原型”生辰考补证》(分别载《红楼梦学刊》1990年第三辑和1994年第一辑)。周先生在论文中提出,小说后40回明写元春“生于甲申,死于乙卯,存年四十三岁”是一个明显的常识性错误,按照六十甲子正确的存年数来计算,元春只活了“三十一岁”,“《红楼梦》后四十回非后人续补的确证正在于斯”。
《考辨》一文由小说第86回所写的元春生辰八字命理入手,用逆推的方式考证其“原型人物”——曹寅长女、纳尔苏福晋(王妃)、曹雪芹的姑母曹佳氏的生辰八字,周先生的结论是:“康熙三十一年壬申正月辛亥朔,十五日丁卯,则其生辰八字为:壬申岁庚寅月丁卯日乙巳时。”在《补正》一文中,周先生又根据八字命理的“游戏规则”,将他所推导出来的曹佳氏的生辰八字与小说中算命先生对元春命理的论断相比照,认为两者“竟然基本相符;而且几乎不可思议的是,恰恰与其所论的元妃生年月日时干支八字不合之处一一对应,岂不值得持高鹗(或其他什么人)续补后四十回之说者深长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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