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们也被感染了。曾与李亨争夺过皇太子宝座的李璘、李琦、李珙三人也都像被锁链铐住了似的,本是有意志、有行动、有能力的人,却都变成了无力、无言的懒汉。
这是一把双刃剑!是在挑担的两头寻找平衡,是一个大时代变革期里不期而遇的、幻觉般的沉闷。是朝衡阵营一方并没有想勉强遮掩朝衡的不在,或勉强地去填补朝衡不在而形成的空洞,才导致了这种沉闷。
第四部分 第112节:二十、大聚会之后(5)
尽管自己的不在带来了寂静。然而,局势却如己所料地发展着。
空中陷阱,类似的时期历史上肯定有过。随之而来的将是暴风骤雨。
这个时代,也就是唐代中期,中国已越过了世界发展的顶峰,进入到了中世纪末期。非生产的消费性城市和农村相并存,在严酷的身份制下,人民像大海一样茫然,舆论几乎不存在,唯有权力横行。从一个普通士兵到皇帝,所有的人都是权力的崇拜者。他们之间没有对话,也没有妥协,要么是吃掉对方,要么是被对方吃掉。对于已经掌握了权力的人来说,对人民要么是抚摸他的头,要么是削掉他的头。
如果真有什么舆论的话,那也只是由贵族和高级官僚们所组成的宫廷和社交界。在那里,阴谋和贿赂取代了武力,成为斗争的手段。
杨国忠的成功固然有获得唐玄宗异常宠爱的杨贵妃作后盾,但也在于他擅长宫廷和社交界的权术方略。他在宫廷和社交界施展骗术,始终得心应手,最大的成功就是蒙骗了凌驾于舆论之上的皇帝。
杨国忠的成功不能仅仅归功于他的骗术,还是时代选择了他。
过去的王朝都是武力王朝,依靠武力而获得一切。但随着时代的变化,随着非生产性消费城市接二连三地出现,形成了巨大的经济市场。国家的治理重点从武力和以武力为后盾向农民征税,转向了对经济市场的控制。不管怎么说,首先要确保财源。武力是可以在必要时靠金钱购买的。
长安和洛阳出现了活跃的商品市场。商品被征税,庞大的税金流入了国库。最大的一笔收入来源于盐。盐是生活必需品,而且没有代用品,政府将盐定为国家专卖,但黑市也随即猖獗起来。取缔黑市需要钱,所花费的钱又导致盐价上涨;盐价一上涨,黑市就更加泛滥。与其说是税后不容,倒不如说是共存共荣。
杨国忠掌握着专卖和黑市两个市场。说他是个有能力的政治家,不如说他是个精明的总经理。
在那个靠阴谋和贿赂发挥作用的社会,要想留住良心,只好选择隐居。有良心的人,由于困惑于人应该怎样活下去而忽略了现实生活中的自我,所以在恶人当道的社会里,他们不得不沦于灭亡。为此,一个拥有正义志向和热情的人,为了实现理想,往往不得不学会有时当坏人。在这样一个时代的漩涡中,朝衡之所以有别于王维而不选择隐居,就是因为他拥有这样的志向和热情。
朝衡的死讯传到长安时,已是五月份。
朝衡的死讯,是以新罗国政府的情报由新罗王子转达给李茉莉的。据说朝衡乘坐的第一艘船与第二、第三艘船一起到达了冲绳,但触了礁,之后便不明去向。直到如今也没有听说漂到大陆海岸的哪个地方,只能认为是船只失事、溺海身亡了。这一情报的书信上还加盖有封印。
茉莉发出深深的悲叹。六月份李白在金陵听说朝衡遇难的消息后,作了一首七言绝句,哀悼朝衡。
哭晁卿衡
日本晁卿辞帝都
征帆一片绕蓬壶
明月不归沉碧海
白云愁色满苍梧
李白的诗到了王维手里,王维将其收藏到信札盒的最里面。
七月,在南诏再次爆发了战争。高仙芝率领大军发动了一次大的攻势,仗打得很苦。
朝衡阵营里看不到任何变化。对方紫禁队里不知何时也组建了马球队,还参加联赛。其中有队员还平心地赞叹说,那小子真厉害!那小子就是卫尉寺骑兵队的藤原真幸。在队里,他已升为指挥两百骑的将领,是大队长。
从夏天到秋天,关中细雨绵绵。房屋倒塌,小麦、荞麦颗粒无收,物价高涨,许多人饿死,长安城内到处是乞丐。
朝衡不在了。那帮家伙的情况又变得怎样了呢?谁是他们的核心?司令部在哪里?虽然杨国忠和袁木一个劲儿地琢磨着,但始终摸不着边际。王维一直想隐居,他不过是一个干事迟疑不决的官员而已;储光羲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至于包佶嘛,还不具备统率一个阵营的领导能力。高力士已经老了。他们的司令部难道会在其他地方?是郭子仪的灵武,颜真卿的平原,还是安禄山的范阳?若是那样的话,未免太远了。
临近年关时,杨国忠和袁木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个年轻人!
那个热衷于马球的年轻人。
遣唐使回国时,杨国忠听说留下了藤原真幸,脑子里就闪过一个念头:朝衡背后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呢?当时只觉得这念头太离谱,再没有细想。可现在,这个念头却奇怪地又冒了出来。袁木也有同样的感觉。
"干掉他吧?"
"如果我们的感觉是对的,那将是一个大成功;如果猜测不对,也能从中获取一点东西。那个年轻人,只要在,就让人感到越来越碍事。事后哪怕有人知道是我们干的,但少了一个外国小子,不会有什么影响。你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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