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其轻重得失固何如耶。俟有暇拟将此意作古风一章,即以奉和。
又《致顾仲懿》云:
蒲帆风饱,飞渡大江,梦稳扁舟,破晓未醒,推篷起视,而黄沙白
草,茅店板桥,已非江南风景,家山易别,客地重经,唯自咏何如风不
顺,我得去乡迟之旧句耳。所论岳武穆何不直捣黄龙再请违旨之罪,知
非正论,姑作快论,得足下引春秋大义辨之,所谓天王明圣臣罪当诛,
纯臣之心惟知有君也。前春原嵇丈评弟《郭巨埋儿辨》云,惟其愚之至,
是以孝之至。事异论同,皆可补芸香一时妄论之失。关于岳飞的事大抵
都是愚论,芸香亦不免,郭巨辨未见,大约是有所不满吧。但对于这两
座忠孝的偶像敢有批评,总之是颇有胆力的,即此一点就很可取,顾嵇
二公是应声虫,原不足道,就是秋水相形之下也显然觉得庸熟了。《尺
一书》末篇《答韵仙》云:
困人天气,无可为怀,忽报鸿来,饷我玫瑰万片,供养斋头,魂梦
都醉。因沽酒一坛浸之,馀则囊之耳枕,非日处置得宜,所以见寝食不
忘也。
文虽未免稍纤巧,(因为是答校书的缘故吧?)却也还不俗恶,在《秋水轩》
中亦少见此种文字,不佞论文无乡曲之见,不敢说尺牍是我们绍兴的好也。
(廿五年十月八日于北平)
[附记]第二节中所记王郝二君的尺牍成绩当然不能算好,盖其性情本
来不甚相近,勉强写诙诡文字,犹如正经人整衣危坐曰,现在我们要说笑话
了!无论笑话说得如何,但其态度总是可爱也。王西庄七百篇文未见,郝兰
皋集中不少佳作,不过是别一路,朴实而有风趣,与板桥不相同。(九日又
记)
□1936年
11月刊《宇宙风》28期,署名知堂
□收入《瓜豆集》
再谈尺牍
我近来搜集一点尺牍,同时对于山阴会稽人的著作不问废铜烂铁也都想
要,所以有些东西落在这交叉点里,叫我不能不要他,这便是越人的尺牍。
不过我的搜集不是无限制的,有些高价的书就只好缓议,即如陶石篑的集子
还未得到,虽然据袁小修说这本来无甚可看,因为他好的小品都没有选进去,
在我说来难免近于酸蒲桃的辩解,不好就这样说。明人的尺牍单行的我只有
一册沈青霞的《塞鸿尺牍》,其实这也是文集的一种,却有独立的名称而已,
此外的都只在集中见到,如王龙溪,徐文长,王季重,陶路叔,张宗子皆是。
我根据了《谑庵文饭小品》与《拜环堂文集》残卷,曾将季重路叔的尺牍略
为介绍过,文长宗子亦是畸人,当有可谈,却尚缺少准备,今且从略,跳过
到清朝人那边去吧。
清朝的越人所著尺牍单行本我也得到不多,可以举出来的只有商宝意的
《质园尺牍》二卷,许葭村的《秋水轩尺牍》二卷,续一卷,龚联辉的《未
斋尺牍》四卷,以及范镜川的《世守拙斋尺牍》四卷罢了。商宝意是乾嘉时
有名的诗人,著有《质园诗集》三十二卷,又编《越风》初二集共三十卷,
这尺牍是道光王寅(一八四三)山阴余应松所刊,序中称其“吐属风雅,典
丽高华,是金华殿中人语”,这是赞辞,同时也就说出了他的分限。上卷有
《致周舫轩书》之一云:
古谚如少所见多所怪,见橐驼言马肿背。三月昏,参星夕,杏花盛,
桑叶白。蜻蜒鸣,衣裘成,蟋蟀鸣,懒妇惊。——等语,清丽如乐府。
尊公著作等身,识大识小并堪寿世,闻有《越谚》一卷,希录其副寄我。
久客思归,对纸上乡音,如在兰亭禹庙间共里人话矣。
又云:
阅所示家传,感念尊公几山先辈之殁倏忽五年。君家城西别业旧有
凌霄木香二架,芳艳动人,忆与尊公置酒花下,啖凤潭锦鳞鱼,论司马
氏四公子传,豪举如昨,而几山不可作矣。年命朝露,可发深慨。足下
既以文学世其家,续先人未竟之绪,夜台有知当含笑瞑目也。诸传简而
有法,直而不夸,真足下拟陶石篑之记百家烟火,刘蕺山之叙水澄,其
妙处笠山鹅池两君已评之,余何能多作赞语,唯以老成沦丧,不禁涕泪
沾襟耳。便鸿布达,黯然何如。
案《越风》卷七云:
周徐彩,字粹存,会稽人,康熙庚子举人,著有《名山藏诗稿》。
所居城西别业,庭前木香一架,虬枝蟠结,百馀年物也,花时烂熳香满
裀席,余曾觞于此而乐之,距今四十年,花尚无恙。子绍■,字舫轩,
诸生,著有《舫轩诗选》。
两封信里都很有感情分子,所以写得颇有意思,如上文对于城西别业殊多恋
恋之情,可以为证,至于《越谚》那恐怕不曾有,即有也未必会胜于范啸风,
盖扁舟子的见识殆不容易企及也。又致陶玉川云:
夜来一雨,凉入枕簟,凌晨起视,已落叶满阶矣。寒衣俱在质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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