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知堂书话_周作人【完结】(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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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从《说文》,却亦复可喜,其缺点在于好言报应轮回,记落雷或桥坏伤人,

  必归诸冥罚或前生事以至劫数,嫌其有道士气,此为读书人之大病,纪晓岚

  之短处亦正相同。但是四志有一特色,即附带说及的民俗资料颇不少,普通

  文人著作一心在于载道翼教,对于社会间琐屑事情都觉得不值得记录,孙君

  却时时谈及绍兴民间的风俗名物,虽多极简略,亦是难得而可贵也。今抄出

  数则,大抵可以分为两类,一是关系鬼事的,二是关于俗语的。《丙志》卷

  二云:

  俗传妇女以不良死者,其鬼所至常有脂粉气。《甲志》卷四云:

  《续新齐谐》云,溺鬼必带羊臊气,信然;然以为带羊臊者不能祟

  人,必五年后无此气乃能为祟,则非也。余故居半塘桥,宅后园有大池,

  与邻茹氏共之,茹氏凡溺三人,一婢之死先余生数年,其后一米铺学徒,

  一佣媪,则余皆目击,惟时皆闻水有羊膻,不出三日果溺人,平时未学

  有也。

  《丁志》卷一云:

  余邻村大皋部有王氏子二人死干溺,是同堂兄弟,兄已浴矣,弟强

  之再浴,拍浮间兄见中流有物,如豕涉波,泅而趁之,为所持,不胜,

  呼弟为助,遂并没。其时别有幼弟与偕,惧而逸得免,述所睹如此。

  《甲志》卷一云:

  凤姑者以鬻鸦片烟为业,居昌安门外之芝凤桥,与余故居乐安堂隔

  一水,迤南不及半里,一夕火作,一家七人同尽,余年已十馀,望见之。

  业此者越人谓之开烟盘,大率置联榻,多设烟具,以便游手无籍之徒,

  灯火青荧,往往达旦。焚后比邻连夕闻叩关乞油声,或开户洒之,次旦

  审视地上亦绝无油渍。

  相传死于火者鬼常苦灼,得油则解。

  又云:

  越人信鬼,病则以为祟于鬼,宜送客。送客以人,定一人捧米筛盛

  酒食,一人捻纸燃火导之大门外,焚楮钱已,送者即其处馂焉,谓之摸

  螺蛳,则不解其所由来,又何所取义也。

  皋坪村人孙忠尝佣于小皋部秦氏,为之送客,与其侣摸螺蛳,各尽

  一杯酒,再斟即不复得,以食饭,已而视壶中固未罄也,复饮则化为浆,

  稠粘而酸,不可沾唇矣。舒丈芙娇亦言,少时读书山寺,司■老人能视

  鬼,性好酒,每酤得酒,辄有鬼来窃饮,与之争不胜,为所嗅,酒故在

  而味淡于水。

  案,送客又通称送夜头,摸螺蛳之名或起于诙谐,乡间有爬螺蛳船,以竹器

  沿河沿兜之,可抄得螺属甚多,送客者两手端米筛,状颇相似。《乙志》卷

  四云:

  越中病者将死,则必市佛经焚之,以黄纸包其灰,置逝者掌中,谓

  之三十六包,以为入冥打点官司之用。或仑卒未及购致,有忍死以待者,

  设不及待而死,指伸不得握,得而焚与之乃握,所闻如是者比比,俗益

  神其事。

  又卷二云:

  归煞见《颜氏家训》,越人谓之转煞,读去声,尤笃信之。余家嘉

  德质库友张某殁后,有所司帐目未得明白,于其转煞夕姑置纸笔坐隅,

  居然启椟磨墨濡笔,作数行字,然蒙绕如蛇蚓,卒无一字可辨识。

  段柯古《支诺皋》云,鬼书不久即漫灭,及晓纸上若煤污,无复字

  也。虽其迹不同,鬼之能书则较然可见,不知鬼无形质,何以能运用器

  物如此。

  《丁志》卷一云:

  鲁哀公祖载其父。孔子曰,设五谷囊乎。公曰,五谷囊者起伯夷叔

  齐,不食周粟,饿死首阳,恐魂之饥,故作五谷囊,吾父食味含哺而死,

  何用此为。见《艺文类聚》引《丧服要记》。

  此殆《颜氏家训》所谓粮罂,今越俗送葬犹用之,取陶器有盖者,

  子妇率孙曾男女凡有服者各于祖筵夹品物实其中,严盖讫,各以绵线绕

  其外,或积之数十百层,既窆而纳诸圹。

  案,此种陶器出自特制,约可容一升,俗名盎打头瓶,不知字当如何写,范

  寅《越谚》中亦未收。《丙志》卷三记慈谿事,云邻人有作夜牌头者,注云,

  此称越亦有之,盖生人之役于冥者。宁波绍兴语多相通,夜牌头正是其一,

  唯《越谚》亦失载。又卷二云:

  越俗有所谓关肚仙者,能摄逝者魂灵入腹中,与生人对语,小说家

  多有记其事者,或冤魂所附,或灵鬼凭之以求食,但与今异其名尔。余

  曾于亲串见女巫为之,语含胡不甚可辨。间从问者口中消息钩距之,盖

  鼓气伪为者居多。慈谿谓之讲肚仙。

  以上各节涉及鬼事,虽语焉不详,但向来少见纪录,而学老师著书志本

  在资劝惩,文字又务雅正,却记述及此,虽是零星资料,亦足珍矣。其次关

  于俗语者亦复不少,今略抄数则,《甲志》卷四云:

  道光中萧山有王阿二者以妒奸杀女尼十一人,谳定磔之省城。至今

  萧山人赌牌九者,得丁八一,辄目以“王阿二起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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