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人的,自己是在人教下的。女是依靠人的,女是怕人的。
后又说明其害,有云:
平日婿家若凌虐女,己不敢校,以女究在其家度日也,添无限烦恼。
婿家有言不敢校,女受翁姑大伯小叔妯娌小姑等气,己不敢校,遂为众
人之下。
此只就“私情”言之,若再从“公义”讲,又别有害:
通筹大局,女多故生人多而生祸乱。
故其所举长治久安之策中有下列诸项:
弛溺女之禁,推广溺女之法,施送断胎冷药。家有两女者倍其赋。
严再嫁之律。广清节堂。广女尼寺,立童贞女院。广僧道寺观,唯不塑
像。三十而娶,二十五而嫁。妇人服冷药,生一子后服之。
又有云:
民间妇女有丁钱,则贫者不养女而溺女,富者始养女嫁女,而天下
之贫者以力相尚者不才者皆不得娶,而人少矣,天下之平可卜。
悔翁以人口多为祸乱之源,不愧为卓识,但其方法侧重于女人少,至主张广
溺女之法,则过于偏激,盖有感于二女之事,对于女人的去路只指出两条最
好的,即是死与出家,无意中乃与女人佛教人生观适合,正是极有意义的事。
悔翁又絮絮于择婿之难,此不独为爱怜儿女,亦足以表其深知女人心事,因
爱之切知之深而欲求彻底的解决,唯有此忍心害理的一二下策矣。《刘香女》
卷以佛教为基调,与悔翁不同,但其对于妇女的同情则自深厚,惟爱莫能助,
只能指引她们往下走去,其态度亦如溺女之父母,害之所以爱之耳。我们思
前想后良久之后,但觉得有感慨,未可赞同,却也不能责难,我所不以为然
者只是宝卷中女人秽恶之观念,此当排除,此外真觉得别无什么适当的话可
说也。
往上走的路亦有之乎?英诗人卡本德云,妇女问题要与工人问题同时解
决。若然则中国所云民生主义耳。虽然,中国现时“民生”只作“在勤”解,
且俟黄河之清再作计较,我这里只替翼化堂充当义务广告,劝人家买一部《刘
香宝卷》与《乙丙日记》来看看,至于两性问题中亦可藏有危险思想,则不
佞未敢触及也。(廿五年六月廿五日,于北平)
□1936年
7月
16日刊《宇宙风》21期,署名知堂
□收入《瓜豆集》
读笑赞
《笑赞》一卷七十二则,明清都散客著,即赵梦白,曾参劾严嵩之赵忠
毅公是也。其第五十一则云:
郡人赵世杰半夜睡醒,语其妻曰,我梦中与他家妇女交接,不知妇
女亦有此梦否?其妻曰,男子妇人有甚差别。世杰遂将其妻打了一顿。
至今留下俗语云,赵世杰半夜起来打差别。赞曰,道学家守不妄语为良
知,此人夫妻半夜论心,似非妄语,然在夫则可,在妻则不可,何也?
此事若问李卓吾,定有奇解。
案卓吾老子对于此事不曾有什么表示,盖因无人问他之故,甚为可惜,
但他的意见在别的文章中亦可窥见一点,如《焚书》卷二《答以女人学道为
见短书》中云:“故谓人有男女则可,谓见有男女岂可乎。”即此可知卓吾
之意与赵世杰妻相同,以为男子妇人有甚差别者也。此在卓吾说出意见或梦
白提出疑问,固已妙矣,但还不算甚难,若赵世杰妻乃不可及,鄙人涉猎杂
书,殊未见第二人,古今富贵人有恃其富贵而大胆胡行者如武则天,则虽入
《无双谱》,却不能与此相比也。至于被打盖是当然,卓吾亦正以是而被打,
梦白隐于笑话,亦幸而免耳。若赵世杰者乃是正统派也,正统派在社会上是
正统,但在笑话书中便是笑话了。笑话乃是草里春秋,鄙人之所以不敢轻看
滑稽文学者盖以此耳。
□1938年
8月
14日刊《晨报》,署名药堂
□未收入自编文集
笑赞
十几年前我编过一册笑话选,专就近代有撰人姓氏的笑话书中选取,计
有三种,一为《笑府》,冯梦龙撰,二为《笑倒》,小引署咄咄夫题于半庵,
案《半庵笑政》一卷收在《檀几丛书馀集》中,署陈皋谟字献可,当是其真
姓名。三为《笑得好》,石天基撰。此外还有《笑赞》一卷,题清都散客述,
清都散客又著有《芳茹园乐府》,即明赵南星,故此书亦特别有意思,惜传
本木板漫漶,不能据录。星云堂书店曾有刊本,张寿林校录,字句多缺,读
之闷损,其后中华书局将《乐府》《笑赞》合刊,名曰《清都散客二种》,
有卢前吴梅序跋,而文中残缺如故。似此书至今尚多流传,而皆是板坏后所
印,故缺文无法校补,每一翻阅,常感觉可惜。
近时偶尔见到一部,印似较早,虽亦漫漶而尚多可辨识,因借校一过,
《乐府》中只有两个字缺其半边,《笑赞》则《推官》条中缺一字,《南风
诗赞》中缺一行十三字而已。卢跋称原书为明活字本,世罕流传,其实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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