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去。照这样看来,静之的情诗即使艺术的价值不一样,(如胡序里所详说,)
但是可以相信没有“不道德的嫌疑”。不过这个道德是依照我自己的定义,
倘若由传统的权威看去,不特是有嫌疑,确实是不道德的了。这旧道德上的
不道德,正是情诗的精神,用不着我的什么辩解。静之因为年岁与境遇的关
系,还未有热烈之作,但在他那缠绵宛转的情诗里却尽有许多佳句。我对于
这些诗的印象,仿佛是散在太空里的宇宙之爱的霞彩,被静之用了捉胡蝶的
网兜住了多少,在放射微细的电光。所以见了《蕙的风》里的“放情地唱”,
我们应该认为诗坛解放的一种呼声,期望他精进成就,倘若大惊小怪,以为
“革命也不能革到这个地步”,那有如见了小象还怪他比牛大,未免眼光太
短了。
□1922年
10月
12日刊《晨报副镌》,署名作人
□收入《自己的园地》的文学
什么是不道德的文学
汪静之君的《蕙的风》发表以后,颇引起旧派的反对,这原是当然的,
也没有什么辩解的必要,因为他们的攻击乃是真正的保证,倘若被他们恭维
那就要不得了。但是我最憎恶那些躲在老辈的背后,动辄拿了道德的大帽子
来压人的朋友,所以对于《学灯》上的胡梦华君的文章禁不住要来说几句话。
胡君批评《蕙的风》的话最重要的是“有不道德的嫌疑”,”故意公布
自己兽性冲动”,“变相的提倡淫业”,“应当严格取缔”!我不知道汪君
情诗之所以不道德,因为什么缘故:是因为讲性爱呢,还是因为讲的欠含蓄
呢?倘若是因为欠含蓄,那么这是技术上的问题,决不能牵涉到道德上去。
然则他的不道德,一定是由于讲性爱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性爱是如此丑恶,
至于不能说起,至于会增加罪恶?我想论者如不是自残支体的禁欲主义者,
便没有是认我这个疑问的资格。倘或以为这是做得说不得的,那是可怜的伪
善者,还够不上理学家的称号。中国即使性教育一点都不发达,青年的意志
也还不至于这样变态的薄弱,见了接吻拥抱字样便会堕落到罪恶里去。世界
上有什么地方,在文学上禁用这些字样?英美的勃来克惠德曼的话不去引用
也罢,因为他们都是“堕落派”,至于圣书里的诗文,那便是纯正的“批评
家”也没有敢于指斥的勇气了罢。(参考《中华新报》双十节增刊中胡君论
文。)请看《雅歌》里的这一句话,“你的嘴唇滴蜜,如像蜂房滴蜜”,比
“那样的亲吻异样甜蜜”如何?曼殊大师译《留别雅典女郎》第二三节中的
《骈首试香腮》,(虽然原文意思略异),和“朱唇生异香,偎近侬情切,”
又如何?莎士比亚现在成了文宗了,但他的
VenusandAdonis(听说)却有被
现代绅士抹杀的部分;歌德与雪利都是文豪了,但当时英德传统的批评又何
尝不斥他们为“无行文人”呢。倚了传统的威势去压迫异端的文艺,当时可
以暂占优势,但在后世看去往往只是自己“献丑”,在文学史上很多这种前
车之鉴,不可不注意一点。《波伐理夫人》和《结婚》的公诉事件,在当日
岂不是自命为维持风纪的盛举,却只落得留作法利赛人的卑怯的证据罢了。
所谓严格取缔是否即用法律的制裁,没有说明,不好任意断定,但是不得不
说是同一派路,因为无论凭了道德或法律的神圣的名去干涉艺术,都是法利
赛人的行为。
怎么叫作“变相的提倡淫业”,我实在不明白。即使论者怀着最急进的
思想,认一切由经济关系而发生的性行为都是卖淫,对于自发的舍身的取予
当然认为正当,为超善恶的了。现在却以提倡淫业作为汪君的情诗的判语,
真令人不能揣测其真意之所在。至于论者又把“十八摸”与春宫和《蕙的风》
牵扯在一起;或者有人听了要觉得骇然,我却并不想去责难他,因为我相信
艺术上的确可以有十八摸与春宫的分子,雅歌与《神曲》里
Franaesca和Paolo
场面的插画(陀勒所作?),在法利赛人看去正是春宫一类的东西呀。英诗
人斯温朋说,“世间唯一不洁的物便只是相信不洁的念头。”这句话的确不
错,《十八摸》与春宫不在别处,便只在法利赛人的脑子里。
有人对我说,我的话未免太认真了。中国的惯例,凡是同乡同学同业的
人,因为接触太近,每容易发生私怨,后来便变成攻击嘲骂,局外人不知此
中的关系,很是诧异,其实并不足为奇;譬如《学衡》派之攻击胡适之君即
其一例,所以这回我也不必多事,去管别人的闲事。这话虽然说的也有理由,
但我不知汪胡二君的关系究竟如何,所以不敢轻信。又有人告诉我,这位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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